短短片刻,就吐了許多回,胃裡抽搐似的疼,他便蜷縮著身體,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其實整個人疼的已幾近暈厥,吐過之後嘴裡又苦又澀,仿佛想到什麼,沈湛掙扎著對墨大夫說,「別、別讓她離這麼近,別讓她進來。」
嘔吐的氣味,還有他狼狽的模樣,他絕不想讓她看見。
傳話的人出來,宋婉裝模作樣地掙扎了一番,便大聲喊道:「珩瀾,我就在外面等著,你別說喪氣話,會好的,會好的。」
說完,便被婢女們「勸」了出去。
布政使所居府邸並未被淹,宋婉到達楊階府邸門口的時候,那懸掛的高高的紅燈籠只是稍微有些蒙塵而已。
楊階於石階上凝視這個女子。
世子妃,很得沈湛寵愛,在這等滔天災情面前還跋山涉水來找夫君,應甚是情篤才是啊。
怎會與他說那番話?
宋婉似乎料到他的疑慮,便開誠布公道:「楊大人為世子謀事,應知道世子性情乖戾,任誰都無法忍受。我深夜來與你說這番話,全然是不想看到世子再害人性命。」
「潰堤之事乃人為,罪大惡極,若是讓今上知道,那是誅九族的大罪,可世子的九族是誰?到時只能推一人出去頂缸,那人會是誰?」
「汪公公是東廠的人,拔出蘿蔔帶出泥,李督主能容楊大人你詆毀他的人麼?東廠的手段您不是不知道,沒有他們干不出來的事。」
宋婉的聲音平靜從容,並無逼迫,卻字字句句讓楊階背後發涼。
「世子是什麼樣的人?心思難測,人在鳳陽,連首輔都直接見了閻王,更遑論這天災了,要想拿楊大人您頂缸,那是手拿把掐的事。」
「世子妃是想勸我遠遁?」楊階道,眼中浮起一點嘲諷,「世子不是好糊弄的,我有把柄在他手上,能跑到哪去?左右都在一條船上了。」
「不好糊弄麼,那我是怎麼得了世子的信任的?」宋婉臉上綻放一抹冷淡的笑意,抬眸看向楊階,冷銳的眼風像是能看進他心裡,「楊大人就沒有想過,世子根本沒把你當做一條船上的人?」
「謝驚瀾謝大人已死,這天災總要有人出來平息民憤,那個人是誰呢?世子若是登基,絕不會容許知道此事的人存在於世上!梟雄奪了大位便殺跟隨自己的忠臣,這種事還少麼?」
雖是有水患,可楊大人家的荷花池水都沒上漲,此刻菡萏開得正好,還有鴛鴦棲於蓮葉下交頸而眠,原是賞心悅目的美景,此刻在楊階眼裡卻像是一種煎熬。
他到底敗下陣來,沉聲問:「那依姑娘之見,我該如何?我家裡還有一應家眷,孫子才剛滿月……這一大家子人能跑哪去?」
宋婉看了他許久,他的模樣,讓她想起一個人。
宋文卓,她的父親。
好像像他們這樣的士大夫,骨子裡都是自私且冷血的。
他真的顧及親眷麼,若是顧及,便不會鋌而走險和沈湛走上竊權之路。
「我的老妻,和我一路走過來不容易,雖是沒了感情,到底是有孕育了子嗣的親情在,我是萬分割捨不下的。還有我那兩房妾室,一個是及笄便跟了我,家裡沒別的指望。另一個呢,說來慚愧,是青樓女子從良,只倚仗我一人……」楊階嘆息道。
宋婉靜靜聽他說著,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笑意。
人一開始追憶,便是決定要放棄過去了。
像楊階這樣的人,捨棄親眷對他來說並不殘忍,而是斷尾求生之道。
只要保得住自己,勢必能捨棄一切。
就是個賭徒,不然也不會上了沈湛的船。
宋婉道:「楊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這句話在幽涼的夜裡,聽上去像是溫柔的勸解,又像是無奈的嘆息和蠱惑。
楊階頷首,來回踱步的腳步停止了,眼裡明明是悲天憫人的哀痛,卻透著一股狠勁兒。
*
離了楊府,宋婉回首看了一眼楊府的燈火蕩漾,神情漠然。
妻女有時是彰顯男人身份的點綴,有時就是毫不猶豫捨棄的累贅。
在這些男人眼裡,仿佛什麼都比情貴。
不到必要時候,永遠不知道他們能狠到什麼地步。
胸口的傷痕又痛了,她漠然收回了視線,跨上了馬,準備返回營地去。
熟料走到半路,就被熙熙攘攘的流民堵住了路。
她跳下馬來,隨意撈住一個孩童問:「這是在做什麼?這麼晚了,怎會都圍堵在此?」
「別拉我!鬆開!」那孩童惱怒道,掙扎撕扯著,「一會兒我該排不上隊領粥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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