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答？」
是瑟爾。
瑟爾這幾天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坐一會兒跟他聊聊天，也不會聊什麼工作內容，大部分時候都是今天吃了什麼，過得怎麼樣這一類話題。沈再時常會有一種錯覺，仿佛瑟爾來他這裡才是真正的放鬆下來，真心實意地卸下所有偽裝，臉上那層溫和的假面下是不加掩飾的疲憊。
他有權勢有地位，眼神卻總是很孤單憂鬱，像一條被丟棄在荒野的狗。
瑟爾每次看他都仿佛在透過他看向另外一個人，在向另外一個人傾訴。
沈再有嘗試過向他打聽關於他的老師的事情，不過瑟爾會很小心地避開這個話題，他對他很關心，但這種關心讓沈再沒來由覺得無比的厭惡。
沈再打開門，瑟爾站在他門前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出了什麼事了嗎？」
瑟爾搖了搖頭，唇邊勾起一抹溫和的笑，「今晚研究所有襲擊演練，無論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出來，好嗎？」
他在請求沈再。
瑟爾總是不自覺地在沈再面前放低自己的姿態，也很難拒絕沈再提出的要求，仿佛他本來就應該低下頭顱任由沈再給予誇獎或者懲罰。
沈再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道：「沒什麼事情我要休息了。」
「等等。」
瑟爾喊住他，英俊的臉頰攀上幾絲欲言又止，嘴唇張開又閉合上。
「怎麼了？」
「沒什麼，好好休息吧。」
瑟爾走後沒多久，整棟大樓都被切斷水源和電源，仿生人扣開沈再的房門，給他送了一壺飲用水進來又離開了。
整個研究所都陷入死寂，黑漆漆的仿佛不見光的深淵，裡面不知道藏了多少齷齪泥垢。
沈再將箱子重新拖出來，再次打開它。
筆記本散亂得扯開，露出它的扉頁，上面有一豎列小字。
沈再趕緊將筆記本拿起來，借著月光湊近去看，上面寫著「沈再記憶儲存劑星曆62——星曆123年」
就是這管試劑嗎？
沈再打開光腦，白光照亮了他的臉頰，光屏上赫然寫著今年的年份，星曆123年。
他是今年甦醒的，也就是說這管藥劑儲存的是他甦醒之前的記憶。
沈再不是什麼聖人，至少現在這個靈魂不是，即便是日誌的筆記明明白白告訴他，也許那個沈再和他就是同一個人，但是擁有以往記憶的他和現在的他也不會再是同一個人。
他並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救人類和低基因獸人也是因為一種兔死狐悲的緊迫感，迫使他必須伸出援手，否則自己可能就是下一個受害者。他不介意成為鬥爭中的一員，卻也不太想成為衝鋒的那個超級英雄，把整個人類的種族復興任務背負在身上。
可是經歷的種種都告訴他，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背後涉及的勢力眾多，那麼多人，無辜的不無辜的都死在這場橫跨百年的鬥爭裡面。
犧牲的人也許以後也會有他自己，也有秦問。
我應該繼續嗎？或許我應該就此收手，探查到了身份就離開。
沈再坐在地上，盯著手裡的試劑發呆良久。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做得那個夢，夢裡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眼神溫柔又堅定，他似乎總是相信自己的，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會逃避過去從此藏在陰溝里乞討生活的懦夫。
「我不是信誓旦旦跟秦問說，我也是個戰士嗎？」
沈再自嘲地低聲笑笑，「我自己都不敢正視自己算什麼事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打開塞子將試劑喝下去。
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在被拉扯撕裂，渾身都很熱，心臟像是活動的火山，鼓動的岩漿不斷炙烤和流動，與靈魂進行共振，緊接著靈魂被抽離出來，他有一種漂浮在空中的輕盈感，甚至能看見自己的身體像是失去了芯的布娃娃一樣泄了氣躺倒在地上。
眼前白光乍現，過去就像走馬燈一樣浮現。
他的身體不斷被拉長撕裂和重組，驚駭又殘忍，蟲洞裡亘古無聲的寂寥包圍著他，如同被關進了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黑匣子裡面，黑匣子裡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巨大的吸力不斷碾碎他的五臟六腑，又經過時間的回溯進行拼接。
蟲洞在一片荒野上上面點開，他從裡面掉了出來，渾身傷痕累累。
有人來接應他，將他帶回一個小型聚居星球，居住的只有人類，他們早就在等待著他的回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布滿淚水。
沈再沒修養多久就開始頻繁往返紅塔星，他每次都是偷偷地潛入紅塔，跟一些人聯繫調查。
有一次他還在回聚居星球的路上碰巧救了一個偷跑出來的小獸人，銀髮金眸，滿臉稚氣。
因為救他導致沈再的飛船被極端武裝分子襲擊，他們只能被迫降落在一座垃圾星東躲西藏流浪了一段時間。
後來沈再將小獸人送了回去，然後繼續著他的刺探和潛伏當年的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