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非坐在餐桌邊上,小心翼翼看著對面的男人,縮著脖子,大氣不敢出。
「所以,你跟這個陳明生從來沒有見過面,是吧?」他對面的男人一邊用筷子撈著碗裡的麵條,一邊問道。
這個名叫邵久一的男人,眉眼輪廓與他認識的陳明生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段非很難相信自己是真的認錯了人,可礙於對方的身份,又不敢隨意造次。
「你真的不是?沒有騙我?」他不甘心地問。
「不信是吧?那行,你報警吧,我們去局裡好好說道。」邵久一說。
雖然法律意識淡薄,可段非也知道,襲警肯定不是件小事,真進了警察局,後果不堪設想。
哪怕眼前這男人真的是在騙他,眼下這情況,從理智角度出發還是忍氣吞聲為好。
但真的要說理智,其實一開始就報警才是最好的選擇。
段非也曾短暫地考慮過,之所以沒有付諸行動,一來是覺得兩個男人的感情糾紛鬧到世俗面前必然會遭受有色眼鏡,心裡很抗拒;二來是實在想揍那狗男人一頓出氣。
「不餓嗎?」邵久一看他一眼,「怎麼不吃。」
段非哪有胃口。
他那幾個朋友此刻正坐在隔壁桌,也是一副對著面前的食物心不在焉的模樣,時不時朝著他倆的方向打量。
自己衝動犯事兒被抓也就罷了,若連累這幾個願意為他出頭的好兄弟,段非會被愧疚感折磨死。
邵久一倒是一派自在,大口吃麵大口喝湯。
「你跟我說說,」他放下了碗,「那人是怎麼騙你的?」
段非用筷子攪和著碗裡已經微微漲開的麵條:「他……他說自己的爸爸出了車禍,要動手術……」
邵久一點了點頭:「然後呢?」
「我給他轉了一萬,他說過一陣就還我,結果之後就不提這事兒了,」段非說著,這些日子藏在心裡的委屈一下全涌了出來,「我看他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家人也很辛苦,沒好意思催。然後又過了一陣,他又說他自己得了絕症……」
邵久一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表情似笑非笑:「……你信啦?」
「畢竟是我男、男朋友嘛,我雖然覺得有點太戲劇化了,但總是相信他的,」段非說,「他說自己白血病,動不起手術,只能等死了。」
「然後你又給他打錢了?」
「我肯定不想他死啊,」段非用力攪和麵條,「我想盡辦法,湊了一萬三,給他打過去,勸他不要放棄。」
「怎麼發現問題的呢?」邵久一問。
「他死了。」段非說。
邵久一一愣:「什麼?」
「一個自稱是他媽的人登錄他的帳號,跟我說他手術失敗,死了。」段非說。
邵久一默默低下了頭。
段非此刻終於有些相信,自己應該確實是認錯人了。
眼前的男人拼命忍笑的樣子太真實了,應該很難假裝。
「我也沒有那麼傻,並沒有完全相信!」他告訴對方,「但就怕萬一是真的,人家剛經歷喪子之痛,我哪好意思開口要錢呢……」
「然後呢?」邵久一明顯還在笑。
「我越想越不對勁,試著在他常用的幾個平台搜索,發現了一個疑似他的帳號,在他『死』了以後還發過動態。我試著開小號去私聊,曖昧了幾句以後提出交換照片,果然是他。」
「能讓我看看他的照片嗎?」邵久一問。
段非點頭,從手機中翻出了那人的照片,遞了過去。
「嚯,」邵久一很驚訝,「還真像。」
「他是不是盜用了你的照片呀?」段非問。
「不是吧……」邵久一皺著眉,「我沒拍過這個,也沒有在網上分享照片的習慣。」他說著抬起頭,「哎你看,他這兒有顆痣,我沒有吧?」
段非湊近觀察。那個自稱陳明生的男人下巴上有一顆黑色的痣,但邵久一的下巴卻是乾乾淨淨的。
邵久一又指了指自己右側鼻樑靠近山根的位置:「我這兒有一顆,他沒有。」
這下終於可以確認,自己確實是找錯對象了。
段非抿了一下嘴唇,羞恥又懊惱:「……對不起。」
他說著鼻頭一酸,低下頭去,眼眶也熱了。
為什麼會這麼倒霉呢?被渣男玩弄感情,還騙了錢,好不容易在大街上偶遇以為可以出一口惡氣,沒想到認錯了人,對方居然還是個警察,而自己即將為這一時衝動付出慘痛代價。
剛才混亂之中他狠狠地踹了邵久一一腳,邵久一當時蹲下身直抽氣,肯定很痛,若要追究,自己很有可能會背上案底。
不僅自己完蛋,還連累了朋友。
此時此刻,他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