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心亂如麻,思索半晌,醒悟道:「若是朝廷兵馬,不至於不打旗纛。且我並未聽聞朝廷又有兵馬至,這必是賊子聯絡外匪,要將咱們圍死在城中。原來他歸降是假,拖住我才是真!」
由此他更為驚懼,屏退隨從後,直在屋中來回踱步,思索一個對策,末了自言自語,「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招安不成,我便走了又如何!」
忽一時珠簾響動,內室中走出一美人,正是折柳,端莊淑雅,十分的柔媚,來在經略身邊,卻柔聲勸道:「相公何必敗走,平白被人嘲笑;回了朝中,又該如何答對?不若當機立斷,拿下這一支賊軍,豈不是一樁功勞?」
「你這婦人說得輕巧!」經略喝難,已是十分不耐,「他聲勢盛大,以我之眾,能出城堪可;談何拿下賊軍!」
折柳卻好整以暇,勾唇笑了一聲,緩緩道來:「擒賊先擒王。若先拿了那彭天王,餘下賊匪又有何懼?奴為相公出一計,保管教相公加官進爵。」
經略問:「你有什麼主意?快說來!」
「奴從前的相識中,有幾個本領高強的刺客,不若請他們趁夜入天王寢帳,刺殺於他。天王一死,群雄無首,自然便亂了陣腳,屆時您再要一舉拿下,豈不易事?」
經略聞言,思量再三,恍然撫掌大笑,一把摟過折柳,親香了一回,「就依你計策!你速速將那當世荊軻請來,若事成,我定重金相酬!」
折柳將此事言與眾人,當下分兵派將,計議定了。她又多問了一句:「那城外的兵馬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真是彭春聯絡的賊匪?」
眾人卻一問三不知,連消息最靈通的趙芳庭也撓了頭,道:「他來得突然,仿佛有意不教咱們探得實情,如今城外五十里紮營,少說也有五六千兵馬,軍容整齊,不像是賊匪。」
天使、彭春兩方俱不識得這一股勢力,卻便利了單錚等人從中借力打力。後頭如何,且走一步看一步。
天王府里,駐紮著天使的部眾,一行人占了北面最敞闊的院落,共計一二百人;天王府外,又有隨行來的人馬,拉拉雜雜一千餘,占得附近大小客店滿坑滿谷。客店裡塞不下,便睡在豪紳百姓的家中,把個天王府緊緊包繞。
天使自以為得了穩妥計策,暗中便告本部人馬,三日後徹夜警醒,預防天王府中有大的異動;又特撥了一支親兵,向四面州城門而去,專守在那處,備著萬一夜逃出城,便殺了城門口的賊兵,奪下城門;他這處則喚來彭春,含笑道:「本不欲驚擾天王,省卻絮煩。只是招安一事非止一二日之功,
下官恐還要叨擾些日,便敬告天王曉得,三日後乃是下官生辰,感念父母劬勞辛苦,總得慶上一慶。天王可否賞光,飲一杯生辰酒?」
彭春自上回因疑心他借招安為由,另有圖謀,一直惴惴不安數日;後與心腹商計,這天使是萬不可得罪的,他與自己又沒前怨,想來多加為難,不過欲多索要好處。只要他們將這閹人侍奉得妥妥貼貼,哄他渾身舒泰,想來他再無由頭髮難的。更兼城外無名的兵馬蟄伏未動,不像是要攻城的樣子,他便又放下心來;這一回聞聽天使壽誕,正是奉承的好時機,便滿口答應下來。
三日之期,轉眼而過。天王府內再一次張燈結彩,竟比那天寧節時更為熱鬧歡慶。
彭春搜羅了不少珍奇的金珠玉寶,親自送上天使門中,又領著部下百餘頭目,恭恭敬敬拜過一回;鑼鼓笙簫聲中,便大開筵席,紅氈數丈,直從天使住處門口鋪到待客的花廳,奉承著天使一路行來,竟鞋履未沾塵泥一星半點,羅衣遍染芬香漫天徹地。
華堂樂宴,又是一番賓主融洽。天使身旁依偎著折柳,紅袖招搖,殷勤備至;那天使又數番向彭春勸酒,直飲了不知多少玉釀瓊漿,把個身寬膀闊的彭天王喝得滿面紅光,連說話時舌頭都捋不直。
眼見著華燈夜上,早是百姓人家眠宿之時,天王府花廳之內,各色人等卻喧騰滿堂、杯盤狼藉。
彭春喝得多了,尿泡里憋得漲滿,便告失陪,自去方便;摘摘晃晃起身,搖搖擺擺離席,沿路順廊走了一段,記得茅廁在角落裡,卻奇怪這幾步路怎不掛燈籠,只是黑得緊,想又是下頭憊懶,大著舌頭罵了幾句,慌得左右攙扶的從人一勁兒告罪。
這夜偏又無月光,唯幾顆星子、一團雲霧,更是幽暗。兩個個從人提著紗燈攙扶,小心探照前路,不意廊那頭卻來了個翠袖窈窕的女子,不像是女使,卻是席間歌舞的樂伎模樣,蝶兒似的輕盈盈行來,嬌聲笑道:「二位哥哥辛苦,奴來侍奉天王寬衣。」
彭春一把攬過女嬌娘,瞧她玉嫩可愛,自然把攙扶的小子搡到一邊,先親了一嘴兒,還未入茅廁,就來解衣帶。
那女娘乖覺,飛快地又往二隨從手裡塞了兩顆銀鋌,沉甸甸的份量,竟是二十五兩的足額。
隨從一掂量,心竅便明了,這哪是侍奉如廁,分明是來攀高枝的,便心照不宣地笑起來,向外了幾步,離了茅廁有一丈的遠近,候著那二人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