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途安讀過普通的學校,六歲的時候,去讀了一年,放寒假忘記寫作業,開學前提心弔膽一整晚,第二天被領去了姑姑經營的孤兒院。
在孤兒院,他一下子從一個普通的孩子變作了一個小明星——
不管走到哪兒,大家都會議論紛紛,說,哦,李途安。
但是又不是那個「李途安」。
後來離開孤兒院,回歸普通的生活,沒有人再提起那個「李途安」。
但是李途安卻覺得這個人將會和這個名字一樣永遠跟著自己。
朋友問他「李途安」和他有什麼關係,李途安說沒有。但其實他比誰都希望自己能和「李途安」有些什麼關係,否則的話,自己為什麼要一直背負著成為他的替代品的陰影?
李途安甚至陰謀論地幻象過也許「李途安」是自己的哥哥,少年天才但是身有隱疾,自己的出生是為了給他提供器官。
可是一直到「李途安」失蹤為止,他都只是作為一個普通但是健康的孩子全須全尾地活著,連闌尾都沒失去過。
又或者這個「李途安」是一個富豪的孩子,家裡人為了培養自己去冒充他獲得大筆家產?
可是家裡雖不富足但也和窮困不挨邊,他從未節衣縮食過半天,因為家裡只有一個孩子,甚至可以說是被寵愛著長大,家裡的生活水平也一直維持著小康水準,沒有說突然一貧如洗或天降橫財。
李途安也曾經追問過「李途安」到底是誰,孤兒院裡的那些半大孩子也說不清楚,而祝宛只會冷漠地看著他,問他想要做什麼。
「我想知道「李途安」是誰。」
「你就是李途安。」
「我和他有什麼關係?」
「你們沒有什麼關係。」
祝宛雖然經營著一家孤兒院,但是對孩子卻沒有多少耐心,敷衍完畢之後,只會語氣生硬地下逐客令:「滾出去,帶上門。」
但是有一個問題,她是不會撒謊的。
小小的李途安用自己的身體抵住門,在門縫中發問:「我為什麼叫李途安?」
祝宛回答:「因為這是他的名字。」
接著,一直手伸過來,猛地推開李途安,然後祝宛辦公室的木門關合發出巨大的響聲。
午夜夢回,砰的一聲,真相的大門總是這樣不由分說地關閉,從沒有給過他窺探真容的時機。
第5章
後來等李途安長大,沒有人再提起過那個人。
但是那個人的痕跡卻也沒有完全從生活里消失,家裡的飯菜口味、寵物的品種類甚至朋友的性格偏好,總是會有人不知不覺地推動他向某個類型靠靠攏。
更不要說專業和擇校。
而李途安不知道處於何種微妙的心理,順水推舟——對於「李途安」的好奇就像是一把盪起微波的船槳,無聲息地將他的人生推向更靠近「李途安」的那一邊。
也在長大後問起過爸媽自己的名字為什麼叫李途安,他們也只會笑著說:「哦,只是媽媽翻字典的時候看到這兩個字,覺得組合在一起很好聽而已。」
仿佛幼時舉著蠟燭、在李途安床頭憂心忡忡地低語李途安和那個人不夠相似的不是這對夫妻似的。
身邊的人都不誠實,不如蟲子。
唯一一個謊話少一些的是祝宛,只有她承認「李途安」的存在。
李途安十九歲生日這一天,幾乎十年沒有聯繫過的姑姑打來電話,約他出來見面。
「聽說你輟學做了私家偵探?在還有一年就畢業的時候?」
李途安嗯了一聲,以為自己又要面臨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這種話他聽過好多遍,基本上都是在惋惜他放棄學歷的。
然而祝宛只是喝了口咖啡,語氣平淡:「哦,是嗎。」
原來那只是一個引子,重點並不在於他的生活。
而在於李途安的這份工作。
「聽說你把蟲子訓成了狗,幫你找人。」祝宛難得對他露出沒有惡意的笑容,「你覺得你能找到他嗎?」
祝宛沒有說出那三個字,但是兩個人心照不宣這指的是誰。
接到這個委託的時候,李途安其實是有一絲恍惚的。
距離他在孤兒院的生活已經十年過去,已經沒有人再用好奇的目光追尋他的蹤跡,或是在背後竊竊私語談論「李途安」和關於他的一切。
有時候他甚至以為那些都是自己幼時而做的一場噩夢。
但是記憶又是那麼清晰而深刻。
被他藏起來的關於「李途安」的疑問因為祝宛的來訪又一次重見天日。
就像是浪潮洶湧,喚醒了港口停泊的航船,而海上颶風帶來危險氣息的同時也再一次撐滿了帆,
讓他熱血澎湃,動力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