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斯沉默了。
霍爾維斯嘲弄地冷笑一聲,拽著圖安珀爾出了門。
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霍爾維斯的手掌很熱,力氣又大,圖安珀爾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被燒紅的烙鐵鉗住、正在緩慢融化。
等不知道走過幾條走廊,那處的力道總算是放鬆了許多。
圖安珀爾小心觀察他的臉色,問:「這應該不是一場簡單的親子矛盾引發的吵架?」
霍爾維斯瞥他一眼,鬆開了手。
除了圖安珀爾的手腕之外,同時被他鬆開的還有一把鑰匙。
第36章
就是這把鑰匙發紅髮燙,燙得圖安珀爾覺得自己手腕子快被融化了。
而圖安珀爾也從那個半隱形的口袋裡摸出了另一個小東西。
那是一個幌子,一枚封著小碎片的紅色晶石。
威爾斯注意到了那塊被藏起來的小石頭,而忽略了霍爾維斯真正想要的東西。
「他可不是突然想起要招待客人了,」霍爾維斯的聲音在夜色中冷得有幾分懶散,仿佛一點都不在乎話里的主語和他之間的關係,「或者是真的對我的約會對象感興趣想要打個招呼。」
瞥一眼圖安珀爾,霍爾維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也別被他那副慈善和藹的樣子給迷惑了,三十六個執政官里,他是心最壞的那一個。」
「他是想要看看我的態度,看有沒有機會審問你。」
如果霍爾維斯表現得像是個溫順的下屬,那麼威爾斯就不需要扮演成為一個親切的長輩,他會自然而然地盤問圖安珀爾的來歷。
威爾斯很擅長這個,在不經意間用言語把人逼到死角。他年輕的時候曾經是情報處的一枚利刃,人們評價他是刀鞘上鑲嵌了寶石、刀刃上塗抹了毒藥的華麗毒刃。
但是霍爾維斯不願意順從,他從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中跳脫出來,只把威爾斯當做死板的家長,這樣一來,青春叛逆期似乎又延長期效,這讓威爾斯頭疼。
他以前沒有做過好家長,所以現在為了維持他們之間岌岌可危的親子關係,他只能裝做寬宏大量。
霍爾維斯的態度很明顯,他希望威爾斯不要摻和進來——他會自己解決。
「如果他參與進來了,就不太公平了。」
霍爾維斯說。
鑰匙是地下室的鑰匙。
這是一個牆壁呈弧形的球形地下室。
牆壁上是各種觸屏的按鈕,計算著溫度濕度和各種精密的環境係數,與此對應的,出風口、出汽口和溫度計也被妥善地安置在天花板的角落。
整個房間是藍色調的,投影燈模擬著海水的波紋,為一切覆上一層淡淡的水影。
天花板上懸浮著很多橢圓形的凝膠體,它們受最中心的物體的磁力吸引、兩頭彎曲,呈弧形,看上去像是空中飄著一顆一顆藍色的大豆。
而最中間吸引這些半透明的藍色「大豆」的是一個和天花板相連的、殘缺的球形,大概四分之三或者五分之四的球體被天花板截斷,下方正對著一個發射器,發射器持續不斷地輸出淡藍色的電流支撐著這個半球。
很難說這個半球是什麼材質,也許是水,水受發射器的影響像是噴泉一樣循環流淌?或者是氣體?也許是凝膠?
說不清楚,只看到和天花板相連接的那個圓形截面上蕩漾著水一樣的波紋。
但是整個房間都因為投影的燈光而波光粼粼,並不能因此判定球體的材質。
而很明顯,霍爾維斯想要展示的並非是這個房間本身,而是球體中的東西。
白霧裊裊——
不,走近了仔細看,那並非白色霧氣,而是從球體底部不斷抽出極細的絲線,絲線自動地拉長生長、又編織纏繞,組成了一個繭的雛形。
千絲萬縷的白色細絲在藍色球形中飄搖旋轉,突然地,從絲線中鑽出一串氣泡,緊接著,一隻手像是撥開水草一樣地撥開這些絲線,一張白色的臉露了出來。
就像是童話里的美人魚一樣,「它」仰著臉從絲線中遊了出來,海藻般長發和絲線纏繞又分離,在藍色波濤中搖曳。
那是一張非常美麗的、卻又不似人的面龐。精緻卻又簡潔,像是一幅工筆畫,沒有任何多餘的線條。
對方眨了眨白色的眼睫,似乎是「看」了他們一眼,但是很快又鑽回了繭里。
「那是水精靈的殘魂,」霍爾維斯低聲道,「如果一個精靈在某個地方沉屍五百年,就會以另一種形式回到人間,人們稱之為殘魂。」
圖安珀爾仰著臉,藍色的水波落在他的眉眼,讓他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
絲縷橫流之間,隱約可以窺見水精靈白瓷一般的面孔。
不知道是因為那張美麗的臉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圖安珀爾無意識地喃喃自語道:「真美啊……」
他認得那枚繭,或者說,他認識那枚繭最終的模樣。
「我們收留了水精靈的殘魂,作為交換,請她幫我們還原王繭的誕生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