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好的下午茶時光享受到一半,眼前突然冒出個人,總是有些讓人心煩意亂的。
「別怪我沒提醒你,」鬼覆面沒好氣兒道,「第一天是尋找籌碼的黃金時間,第二天基本上就找不到什麼籌碼了,那時候就只剩下掠奪。」
圖安問:「那第三天呢?」
「第三天?第三天就是已經註定出局的人哭天喊地,或者苟延殘喘斗個魚死網破、結果籌碼都是無效籌碼、憤怒指天罵地的環節。」
「哦,是嗎。」
圖安表現得不太在意。
鬼覆面有些不高興了。
「你這是已經放棄了?」問完,不待回答,他自言自語道,「也是,你們這些高歪門邪道、走野路子進來的人是不會珍惜考試機會的,反正總會被再塞進來,一而再再而三地、一點不考慮學校的死活——強硬又武斷地、簡直像是一種罪惡的傾銷行為。」
圖安:「主考官好像很不喜歡我們。」
「你們?你們這些考生?不不,你搞錯了,我誰都不喜歡,」鬼覆面搖頭,「只是在我討厭的人之中,你們這些喊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崽子』名列前茅『。」
對著註定落榜的考生使用名列前茅這個詞語,結合語境形成一種反諷效果——好球!
這讓鬼覆面很是得意。
別的老師總是嫌棄他說話顛三倒四,但是實際上,鬼覆面覺得自己很會雙關語。
看,著黑頭髮灰眼睛的臭小子不就被他這個絕妙的雙關語震住了?像是個傻子似的舉著綠色的「啤酒瓶蓋兒」放在眼前,仿佛把自己當做一隻用啤酒瓶蓋兒縫做眼睛的布娃娃似的。
「你幾歲?」鬼覆面輕蔑道,「怎麼這麼幼稚?拿著圓形的東西裝眼鏡這種把戲都能玩得津津有味?」
很多官員家的孩子被寵壞了,性格和腦子一起壞掉,蠢得讓人發笑——難道這孩子也是其中一個?
有可能。
因為只有痴傻的孩子才會尋求同伴、積極抱團。
鬼覆面撐著臉,淡淡道:「我看到你交了兩個』好朋友『?是嗎,怎麼不去和他們一起玩……最後還是走散了?」
他難得有些耐心,對圖安表現得像是個老師,但是圖安卻不搭理他。
圖安只是坐得端正,玩著籌碼。
他將籌碼在眼前的矮几上一字排開,數來又數去,然後說:「好了,夠了。」
鬼覆面嗤笑一聲,懶散道:「夠什麼夠?」
圖安手裡只有兩枚籌碼。
這甚至不夠他去購買中途退出的券的。
「不夠嗎?」
圖安抬頭,看著鬼覆面。
鬼覆面覺得很無聊,但是看著傻孩子犯蠢也算是一種樂趣,他大發善心,道:「五枚才夠,你們三個人需要十五枚,當然,如果你們還是同伴的話……」
提到同伴,圖安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似乎是很沮喪似的。
鬼覆面的變態心理大大得到滿足:「哦,他們果然拋棄你了嗎?」
圖安掀起眼皮。
凝視那雙灰色瞳孔的時候,讓人想起濃霧泥潭中的礦石,要待濃稠的灰色大霧散盡、粘稠的灰色泥水澄清,一切的一切結束之後,礦石才會顯露真容。
灰色與灰色之後,暴露在視線中的還是純粹的灰色。
就是這樣一層一層又一層的,灰色之下又是灰色。
乾淨的,純粹的,真實又堅硬的灰色。
「怪不得有學生能從你這裡騙到多達五枚之多的籌碼,」圖安語氣感慨,「老師您真的很容易上鉤。」
鬼覆面臉色一沉——因著那層覆面,圖安並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那張臉上的顏色此時一定很不好看。」說些什麼蠢話!」
鬼覆面莫名緊張起來,他將視線落在顯示器上。
這孩子的兩個同伴——那個身體結實的高瘦寸頭正在自助銀行門口,彎著腰,似乎在閱讀銀行的GG;而那個趾高氣昂的捲毛小孩站在自動售貨機旁邊,正在不斷地往裡投錢。
鬼覆面忍不住從喉嚨里溢出一聲嘲哳的嘲笑。
「你的一個朋友已經準備去購買掠奪籌碼了,而另一個似乎正在購買退出券……傻小子,你以為自己在這裡故作聰明地放幾句狠話有什麼用嗎?好吧,也許我會因為憐憫你,而再給你一枚籌碼之類的,你只要跪下磕個頭就好了……」
話沒說完,突然,桌上的立牌被一隻手按在桌面上,啪嗒一聲,乾脆利落地地打斷了鬼覆面的屁話。
鬼覆面一怔,抬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走到了他辦公桌前的圖安。
「仔細看看呢,」圖安手搭在一面顯示器上,手指下垂,很貼心地給鬼覆面指了指位置,「縮放一下畫面,看看我的同伴們到底是想走捷徑還是想退出。」
他的語氣玩味,語調悠揚,明明是清朗明快的少年聲線,莫名又有些惡童般惡劣狡黠。
鬼覆面的表情變了——圖安依舊是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