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和某人交談、嗯,應該說是討價還價。
「好吧,我能有什麼好處呢……不過就像你說的,確實是這樣,」紅色耳鑽最後屈服了,嘆一口氣,說,「你欠我一頓美味的晚餐。」
他的咬字依舊古怪,仿佛用舌尖舔舐了嘴裡的所有牙齒才擠出這一句「美味的晚餐」。
圖安有理由懷疑對方嘴裡的晚餐指的不是食物。
很快,紅色耳鑽離開了。
廁所里恢復了寧靜,且再沒有別的人進來。
圖安覺得自己完全在失去意識的邊緣了,不然為什麼他什麼都聽不到?
他無力地靠在了牆壁上。
這間廁所的風格很傳統,一切都很大,大大的洗手池,大大的門板,大大的氛圍燈,大大的——
有人推開了門,圖安順勢撲過去,像是樹袋熊一樣掛在對方背上,用手臂鎖死對方的脖頸,另一隻手握著邊角鋒利的金屬片抵住了對方的咽喉。
在復古薰香構造的氣味堡壘中,清冽的鼠尾草香氣混雜著木質氣息突破重圍,喚醒了圖安昏昏沉沉的意識。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有些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人生氣。
一聲輕笑,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圖安可以從和他緊貼的胸腹上感覺到這陣微弱的顫動。
「霍爾維斯?」
「你手上拿著什麼?」
霍爾維斯饒有興致地問。
圖安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哦,是金屬合頁。」
這個廁所什麼都大大的,門是這樣,門上的零件也是。
連接合頁的螺絲釘也很大,剛巧圖安又能在衣服上找到這樣一枚小小的、剛好能嵌入螺絲釘的十字紋里充當一把迷你螺絲刀。
在紅色耳鑽一扇門一扇門地查看情況時,圖安正在一圈一圈地擰下螺絲釘,卸下這枚邊緣處閃著寒光的金屬合頁。
霍爾維斯似乎在憋著笑。
「我第一次見有人用這個當武器的。」
圖安惱羞成怒:「那是你見識少!」
「好吧,有這個可能。」霍爾維斯握住圖安有些僵硬的手,讓他鬆開自己,圖安整個人像是發條擰到底了的小人偶,有些遲鈍地鬆開了手,從霍爾維斯背上跳了下來。
腳踩在地面並沒有讓他感覺好一些,他甚至懷疑自己踩的不是地面,而是一團會生成波浪的棉花。
他眯起眼,竭力保持清醒。
酒吧廁所的燈光是曖昧的焦糖色,這層濃厚的焦糖慷慨地覆蓋在所有物體表面,讓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腐爛的玫瑰一樣鮮紅,並且散發出刺激性氣味。
這是一種不存在的氣味,但是圖安能清楚感覺到它的存在。
「我有點難受,霍爾維斯。」
圖安說。
暖紅色燈光里,霍爾維斯的金髮像是某種金魚的尾,金紅色,紗一樣輕飄,明明沒有水波,圖安卻覺得自己看到了這層金紅色在水中搖曳,生起層層波紋。
霍爾維斯的臉一半隱在陰影里,另一半露出個招牌的、霍爾維斯的笑容。
那應該是每根線條都充滿了主角氣質的、正直的笑容,也許藏著疲憊和悲傷,但是只看一眼,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他是壞人的那種笑容。
可是,這個笑容有些淘氣。因為只有一半,淘氣中又有些神秘了。
該死,是幻覺嗎?
霍爾維斯不該這樣笑。
他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都不該這樣笑——好像自己難受得要死這件事讓霍爾維斯感到很愉悅似的。
圖安不滿:「你笑得真噁心。」
霍爾維斯垂下眼,笑容不減,「是嗎,我覺得很有趣。」
他為什麼垂下眼——該死,原來是自己站不住了,幾乎要跪倒在地,霍爾維斯扶住了他。
「幹嘛一直跟著我?」
雖然腦子還是暈的,但是也足夠圖安意識到尾隨者的真面目。
是霍爾維斯,該死,竟然是霍爾維斯,或者說,果然是他。
第63章
霍爾維斯說:「我以為逃學是該偷偷摸摸進行的,所以我很貼心地跟在你身後,並不打擾你。」
圖安翻了個白眼,這個動作用盡了他的所有力氣,讓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體,整個人像是一尾受到驚嚇的紅蝦一樣後仰。
霍爾維斯十分紳士地調整姿勢,攬住了他,防止他摔倒。
圖安:「疼疼疼疼,把我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