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不是圖安的骨頭。
地面的上升並非整體上升,而是追逐著他們展開的,圖安往前一撲,逃開了上升的那部分地面,球一樣在還沒有上升的地面滾動一番,然後被曇雅一把拽起來,灰頭土臉地繼續向前狂奔。
兩個人甚至沒有相互關心的閒情,滿嘴的泥土,無暇他顧,只有拉著手向前、
而他們前腳踩過的地面後腳就會猛然隆起、直至上下都被泥土填滿才會停止。
轟隆聲就連墜在耳側,不絕於耳,讓人不敢鬆懈。因為一旦鬆懈就會被夾在泥土中被壓實,成為這片土地的養分。
圖安意識到自己對這個通道的猜想是錯誤的。
這並非是垃圾場的工作人員為了清理垃圾而預留的通道。
這條通道雖然身處垃圾堆之下,卻和那些垃圾沒有任何關係。
它乾淨、整潔,空無一物,並非為人所準備,而是為了更下面的東西預留的「伸展空間」。
現在,它來了,這條通道才終於被使用。
就是因為有這個通道,所以地面上的垃圾山才會安然無恙吧?
看來設置這個通道的人,是打算讓那個東西不被人發覺地「甦醒」的。
然後呢?
甦醒之後呢?
圖安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詞語——
「引蛇出洞」
一瞬間,他自己的思考和那個腦海中虛無的聲音重合。
圖安乾淨自己的頭像是突然被針扎了一樣痛起來。
「閉嘴!」
他忍不住怒喝那個聲音。
這聲怒喝被掩蓋在隧道閉合的轟隆聲中,頃刻間被煙塵吞沒。
而圖安腦海里的那個聲音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像是短暫死機之後瘋狂響應的程序軟體一樣開始不斷發出警告彈窗,上一個聲音還沒有消失,下一個聲音緊跟著覆蓋上來。
機械的、刻板的、重複的、沒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聲音。
「誘餌」
「打攪」
「沉睡」
「捕獲」
「獵人」
「破壞」
「醒來」
幾乎是在一秒種之類,這七個詞語紛至沓來,覆蓋了所有的思緒。
這個聲音十分強勢地凌駕於所有思緒和情感之上。
高高在上,不容置喙,讓人感到厭煩。
黑暗中,圖安無端地露出了暴怒的神情。
黑色羽睫下,淺灰色瞳孔微微顫動,像是背光面的月海掀起波瀾。
浪潮無聲無息,卻又遮天蔽日,吞噬一切。
「停止。」
他無聲地朝著不知道誰下達了這個命令。
瞬間,腦海中的聲音被掐斷了。
耳後洶湧的轟隆聲也在頃刻間停止。
圖安頭上的那個電量耗盡的探照燈在此時也滋滋作響,重新恢復了微弱的光亮。
探照燈亮起的瞬間,曇雅身子一歪,她愣了一下,低頭一看,忍不住罵了一聲。
「我嘞個老蝶蛄蛹的,原來我們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們腳下的地面已經因為長時間的原地狂奔而被踢飛了很多泥土,呈現出一個類似淺盆的地形。
「這個古文明可真噁心,怎麼喜歡讓人白費功夫消耗能量怎麼不去健身房當跑步機?」
曇雅罵罵咧咧地拽了一把圖安,圖安木然地跟著她往前走。
這會沒用多久,他們就走到了洞口,法布里正坐在原地打磨一根木條。
那大概是她從垃圾堆里隨手撿到然後帶下來的,本來只是一個木框子的某部分,截面是方正的四面形,但是在法布里的細心打磨下,這根木條逐漸有了尖銳的頂端,看上去更像是一把原始的「矛」或「槍」。
「哦,你們出來了,」法布里有些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舉起手中的自製木矛,道,「我還想帶著武器進去救你們呢。」
曇雅臉色不太好看:「得了吧,就你,真進去了不知道是誰救誰呢。」
法布里沒有在意曇雅話里的嘲諷,只是看向曇雅身後,問:「他怎麼了?」
曇雅:「什麼怎麼了?」
她覺得莫名其妙:「不就是灰頭土臉點了嗎,怎麼,臉上髒點你就認不出來了?」
說著,她回頭,剛想說人也沒有變啊,突然手上力量一重,圖安搖晃兩步,踉蹌著走到從洞口外投射出的光亮里,然後像是再也堅持不住似的,重重地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