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彎腰鞠躬以表謝意,撐開那柄紅色的油紙傘,邁出了宮門。那筆直的通道盡頭有一個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等我,雨水打濕了他的頭髮和衣袍,令他多少看起來有些狼狽。我加快了步子,最後跑了起來,手裡的傘太礙事,索性被我扔下。我朝著阿縝飛奔而去,像是分離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我記得我之前埋過關於崇翹的伏筆,但寫的太久了想確認一下,搜了半天文檔都沒搜出來_(:з」ang)_
☆、六十五
儘管回想起楊牧晨陰晴不定的性子仍讓我有些害怕,但他把夷嵐珣禁足在府中還要徹查我的案子多少令我心生感激。這樣的結果令我之後連續幾天都恍恍惚惚,有些難以置信,有時冷靜下來想想,真覺得像是大夢一場,從開始就十分不真實。
我對著鏡子撩起了額發,手指輕輕拂過額角凹凸不平的那塊皮膚,儘管已經完全不疼了,可那枚金印還是那麼礙眼,無時不刻在提醒著所有看到它的人我曾經是一名流放的囚犯。但我覺得還是有所不同,我能像以前那樣走上街,不用再躲躲藏藏深怕別人對我指指點點。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多了份期待,期盼著一切都能重回正軌。可我心裡其實都明白,就像是我額角的金印一樣,永遠都不會有平復的那一天。
原本恭賀阿縝奪得狀元而往家裡送禮的已經消停了不少,可自從我出現在朝堂的那天起,家裡頭又熱鬧了起來,一時間竟門庭若市,登門造訪的人絡繹不絕。他們是故意趁著阿縝不在家才找來的,只是我像個大家閨秀一直待在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他們的算盤打得再響亮卻終究只能落空。可憐阿宇為此苦不堪言,每日都得去打發那些人,還得不卑不亢免得折了我們家狀元郎的面子。我為了安慰他,晚上給他多加了一碗飯、一個雞腿。至於那些送來的東西,我則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可沒過幾日我住的屋子就堆不下了,令我頗為煩惱。
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什麼煩心事了。我每日閒坐家中,心情甚佳地又看起了以前喜歡的話本,或是去後院陪陪終日渾噩的二娘。雖然日子過得像窪靜水,平淡無趣,可我仍倍感珍惜,這是我之前半年裡求都求不來的。如今我吃得下睡得著,早上起床照銅鏡意外發現自己還養胖了些。
短暫濕漉的雨季終於要到頭了,阿縝也越來越忙碌。武璋軍現在群龍無首,聽說姜慈暫代日常事務,與他們禁軍營多有摩擦,我雖不知其中到底有何糾葛,但單憑我對姜慈的了解,他似乎並不是那種會挑事的人,可阿縝更不是了。我問阿大阿二,他倆推說不知,可看神情我就明白,他們似乎是不想讓我知道。
我漸漸感覺阿縝也有事在瞞著我。他的朋友們我不認識的越來越多他心裡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他不會再事事同我說,雖然明白這才是最正常不過,可我心裡還是難免感到失落惆悵,就像自己親手養大的小鷹終於要將它放飛,只是享過自由便再也不眷戀曾經那點溫存了。
府上熱鬧了幾日這才終於清靜了,我尋思著是不是該出去走動走動,老悶在家裡好端端的也能悶出病來。可阿大阿二顯然不這麼認為,他倆對此如臨大敵,仿佛這道門後便是窮凶極惡的刀山火海,令我哭笑不得。
ldquo我不過只是出個門罷了。rdquo我穿上他倆硬披在我身上的斗篷,用帽子遮住了臉,ldquo又不是上回故意要引人矚目,我這麼打扮只會惹人多看兩眼。rdquo
他倆哭喪著臉,死活不依,我沒法子只能在這暮春初夏時節裹得嚴嚴實實地出門。剛從後門鑽出去,瞥見巷尾站著的兩個人我就站住不動了,甚至還想要往後退兩步。
阿縝的背影還有輪廓我都很熟悉,夷嵐珂的臉也算令人印象深刻,我一下子剎住了腳步,後悔怎麼就會撞上他們倆。夷嵐珂於我印象里是個直爽的女子,此刻卻垂著眼眉默默流淚,一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腫得似杏核一般,柔弱得我見猶憐。她恐怕是馬不停蹄地從雲城趕回來,剛剛得知她哥哥的變故。
我見不得她對著阿縝哭哭啼啼地撒嬌,心裡煩躁得很,整個人像是只被困在籠子裡好鬥的獅子,內里蠢蠢欲動,面上卻冷冰冰的,連一絲敷衍的笑容都擠不出來,ldquo郡主,別來無恙。rdquo
這聲音冷得能掉冰渣,一出口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阿縝聞聲回過頭時臉上也露出了明顯的訝異,發現是我便立刻走了回來,ldquo怎麼出來了?rdquo
ldquo我出來的不是時候?rdquo
我的反問幾乎是脫口而出,可馬上就有些後悔,因為這句話里分明帶著不善的語氣與莫名其妙的情緒,就算旁人也能清楚地感覺到,更別提阿縝了。我深吸了兩口氣,試圖令自己再開口時能恢復平常的模樣,可事與願違,看著阿縝略顯局促不安的表情,我不知怎麼的又煩躁了起來,我索性不再看他,可說出的話卻像是帶著刺,ldquo郡主可從雲城歸來?不知徐大夫還康泰否?rdquo
夷嵐珂臉上驀地一紅,豆大的淚珠從大眼睛中滾落,看起來十分傷心,她的聲音也有些啞,哽咽地說道,ldquo我helliphellip我不知道helliphellip我不知道徐大夫是怎麼死的,真的,我真的沒有害過他,他、他是在我們走後突然暴斃的helliphellip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