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血淋淋的景象讓他想起別的場景。
小時候定軍山看過村里殺豬,把使勁撲騰尖叫的豬綁住吊起來,吊在大鐵架上,屠夫拿著刀,一刀,就那麼乾淨利落地割在豬的脖子上。
血噴湧出來,不是滴答滴答,而是嘩啦嘩啦,像猛然下起一場暴雨。
只是那雨是血紅色的。
殺豬的人家不會讓那血白白流掉,早早的就在大鐵架底下放好了大盆,用來接嘩啦嘩啦的血。
可即便如此,還是會有很多血落到大盆子外面,紅色浸染上黑褐色的土壤,土壤像得到滋潤般變得濕潤起來,仿佛生命循環的另一種形式。
那個場景就和現在差不多。
不同的是,此刻定軍山腳下沒有柔軟的土壤,只有堅硬的瓷磚,白色泡在紅色中,有種說不出的噁心,以及…
在屠刀下漸漸失去生機的,不是豬,而是人。
「你還好嗎?」
笑女沒有死,她是失血過多快死了,聽到聲音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來人是定軍山,她的情緒很激動,掙扎著像要從地上起來。
她已經失去了雙腳,現在沒有別人的幫助,她沒辦法一個人站起來。
定軍山就靜靜地看著她掙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站立不能摔在地上、努力用雙手撐起、再次摔倒,笑女重複了許多次這樣的動作,忽然,她靜下來。
「你是來問我為什麼的?」
「對,你的目的是什麼?」
笑女抬頭看著定軍山,面上忽然落下淚來,「我沒有目的,我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你懂嗎?」
明明是一雙逐漸失去生機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笑女的臉還在眼前,定軍山卻恍惚回到了過去。
炮火連天,戰友的眼睛裡也是這樣的掙扎痛苦,「小軍…小軍…救命……」
他的胸口中了子彈,進氣沒有出氣多,血沫子堆在他嘴角,可他費勁力氣也要跟定軍山說話。
「俺娘…在家等俺…煮了餃子…我不想死……」
他猛地伸出手抓住定軍山的衣服,痛得整張臉都扭在一起,「我不想死!我沒活夠!」
定軍山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戰友平時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樂呵呵的,大家都覺得他就是個只知道樂的傻大哥。
這是定軍山第一次看見戰友這麼猙獰的表情。
在生死面前的猙獰。
定軍山想抓住戰友的手安慰他,可戰友的力氣太大了,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明明是將死之人,卻能爆發出這麼大力氣。
就跟他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一樣,讓定軍山無法理解。
如今再次看見這樣的眼睛,定軍山已經明白了,那是不甘的力量。
因為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因為沒活夠。
生死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
平時懦弱的,面對死亡能變得勇猛;平時無畏的,面對死亡能變得悔恨;平時和善的,面對死亡亦能露出獠牙。
畢竟活著才是一切,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定軍山蹲下身子,認真地看著笑女,緩緩道:「我懂。」
面對著這雙平靜的眼睛,笑女整個人顫了顫,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她眼中的情緒又變了。
「所以我沒有錯吧?我只是怕死而已。」
她似乎將定軍山看做一個可以尋求意見的對象,即使這幾乎是在她生命的最後關頭。
「怕死沒有錯。」定軍山低低道:「可因為怕死傷害別人,有錯。」
笑女猛地睜大眼睛,很是激動,「我傷害誰了?!那是必須的代價!」
定軍山盡力穩住她的情緒,一邊用手扶住她的肩輕輕安撫,一邊溫聲細語地跟她說話。
「傷害惡童是代價嗎?」
笑女哭著抬頭看他,「是最小的代價了……」她跌在他懷裡泣不成聲,定軍山則以更加輕柔的態度安撫他。
「我明白,你也不願意。」
笑女腦子裡最後一根抑制情緒的弦也斷了,「我已經努力過了,這是我努力的結果……」
「我明白,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想這樣。」定軍山輕聲哄著。
笑女崩潰地抓住定軍山的衣服,「我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
「最好!最好就是這樣!」=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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