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方予諍在酒店健身房對著落地窗外尚未清醒的城市跑步,途中進來了一個電話,他從跑步機上下來,平復了一會兒呼吸才接起來。
來電的是他最沒想到的人,方予諍開口稱呼的時候還有點不敢相信:「媽媽。」電話那邊的女人顯然也不習慣和他對話,問候了一句:「是我,予諍,你最近好嗎?」
「我很好,」方予諍邊說邊擰開水,「您有事情找我?」方母忙說:「我沒什麼事,是你爸爸,他過幾天要手術了,你要不要過來陪陪。」
方予諍愕然,他從沒聽誰說起過父親的身體出了問題,突然就通知他要做手術,他立刻明白,這個電話很有可能是母親自作主張打給他的。
「什麼情況呢?」方予諍保持著他一貫的溫和。
「心臟的老毛病,現在有好的治療方案,可以動手術了,」對面言辭懇切,「你能來嗎?他不說,但想必也很掛念你。」
方予諍不忍心拆穿她怕是會錯了父親的意,是推脫也是實話:「可能不行,我最近很忙。」
果不其然聽到了一聲嘆息,老生常談又開始了:「總在忙,忙什麼呢。像你爸爸說的,你在國內的事業也不夠看,天天這麼忙,不見賺到什麼,不如過來和予諾一起……」
「媽,」方予諍打斷她,邊說邊往外走,「我要準備去公司了,爸爸就辛苦你們照顧。」
用最禮貌的語氣,築起最疏離的高牆,方予諍甚至不等對方答覆,就掛斷了電話。
也許從他當初隻身一人回國開始,「家庭」這兩個字就已經從他的人生字典里消失了。
那怎麼還會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他們記得他即將到來的生日。
下午,幾人去盛城董事長的俱樂部應酬,打完球已經是傍晚,與主人家告別,大家便準備各自回家。方予諍今天開的是自己的車,本來想的是回去接榮傑一起吃飯,正好柏原也要回公司,方予諍便捎上了他。
不用想都知道柏原是要回去加班,方予諍感覺自己這段時間的話都白說了,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兩人如今的關係更輕鬆了不少,柏原拿出一貫的笑容:「沒多少事,很快就能下班的。」方予諍不置可否:「不會後面又需要找我吧。」
這柏原可不敢保證,他乾笑著,方予諍當然是懷疑地看著他。
正在為此僵持,柏原的手機忽然響鈴,是一首方予諍沒聽過的歌,柏原解釋這是專門為家裡人設置的。
「我妹妹,」柏原笑容帶著寵溺,「每天都會和我打打視頻。」
方予諍會意點頭,示意柏原可以就在車裡接起來,他自己則下車往前走了一些,讓柏原能夠自在地打電話,不願打擾別人家的溫情時刻。
細雨如織,涼風陣陣。雖然雨勢不大,但跟這樣淅淅瀝瀝了一天,還是有些令人心煩。
方予諍這時候懷念起煙和打火機來了,總覺得得做點什麼才能驅趕一下這縈繞不散的寒意。
他的思緒遠遠發散,誰知沒過多久,猛地聽見車門在身後「砰」地一聲關上。
方予諍詫異地回頭,只見柏原腳步虛浮地下了車,像是腿軟地走不動了,站在不遠處向方予諍求救:「老闆,我得去趟醫院,我媽她……」
方予諍立刻迎上去,眼明手快地一把撈住了柏原。
這是第二次帶著柏原回去了。方予諍沉默不語地開著車,幸虧這時候回城的車輛不多,一路還算順利。
他留神聽著柏原的妹妹不斷更新著情況,即使離得遠,電話那頭的嘈雜夾雜著電子叫號聲還是不斷傳過來。
「急性胰腺炎?」就算經歷過類似的場景,柏原這次仍被嚇得不輕。母親往日重病的痛心記憶在此時全部一擁而上,噩夢般的聯想使他的聲音都在微微發抖,「那媽現在怎麼樣了?」
柏原於巨大的擔憂中又有一絲慶幸,如果不是柏清今天回了家,柏母可能還在強忍著疼痛不告訴兒女,幸虧還算及時地送醫了,否則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柏清已經熬過了最初的慌亂,現在反而比較鎮定:「打了止痛針,媽說現在好點了,就是後背發脹。」
「我們已經快到了,」柏原忙告訴妹妹,「住院要的那些一次性東西我回頭下來買。」
柏清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你們?」她幫柏母擦著額頭的冷汗,「還有誰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