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倆的晚飯都吃很少,因為被嚇得沒有胃口。他的哥哥身體不好,常年是和他母親一起睡的,他自己一個人一間房。那隻流血的眼睛還停留在他的腦海里,他睡不著,起身去隔壁房間,想找母親一起睡。
房間門是虛掩的。他輕輕推開,哥哥側躺在床上,母親正一下一下拍著哥哥的背,很溫柔地給對方唱著安眠曲。那個場景太飽滿,任何人的介入都會破壞它,周難知不想破壞,所以他回到房間。流血的眼睛很可怕,他沒辦法,只能由得它在腦海里囂張地盤旋。天快亮的時候,他才抵不過睏倦,沉沉睡去了。
那隻眼睛在他腦海里住了很多年,和我看恐怖片的時候,它又出現了,周難知因此嚇得夠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的是什麼,是那些畫面本身,還是虛掩的門裡透出的,太過不需要他的景象。
他好難過。儘管他竭力維持平靜,眼淚還是從他眼裡湧出來,為了這麼多年前的一件事,為了他母親長久的不加掩飾的偏心。
周難知第一次把麵包遞給我時,我就下了個錯誤的判斷,以為他的慷慨大方是被寵出來的,因為他沒受過苦,因為他總是要什麼就有什麼,所以他才願意給。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他自己也有很多想要得到卻沒得到的東西。
他知道失望是什麼滋味,所以他才希望,不要有更多的人去體會它。
第39章 比他更好的Omega?
我伸手給周難知擦眼淚。他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到了,為什麼要哭,除了看電視會共情到流淚,他在日常生活里明明不愛哭的。
他把這個意外歸結於發忄青期,本來發忄青期的Omega就是更容易產生情緒波動。
我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動作輕緩。
等他睡著,我才有空隙對付自己的異常。
我早就知道周難知偶爾會有多嬌氣。但是他數十年前在公交車上嬌氣時,我更多是不耐煩,為了避免他一路裝模作樣到我下車,我才起身把座位給他。
剛剛他哭的時候,我也應該不耐煩的。很久之前的一件事了,過去那麼多年,還能激出他的眼淚。
只要我做個樣子,隨便哄一哄他就好了,我不明白,是什麼讓我遲疑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他哭,電視劇早就把他捉弄慘了,捧出一點老套情節,就能賺他三張紙巾。
他哭起來也漂亮,所以我願意看他哭。
那我剛才為什麼不願意看他哭了呢,我不是冷血動物嗎?老師和父親還有叔叔都是那麼形容的,我也確實就是那個樣子。
別人的悲慘打動不了我,因為我自己從來也沒好到哪裡去,沒空憐憫其他人。
可是周難知為什麼變成了那個例外?
我滿頭霧水,罪魁禍首還睡得很香,一點都不打算為改造我的事負責。
周難知的發忄青期太短,短到我沒得出個所以然就結束。幾天內我把他當瓷娃娃一樣養,沒怎麼讓他下過地,只有將他照顧周全,我在浴室里自我解決時才稍微心安理得。
他沒被人這麼伺候過,有些不知所措,可是這種滋味很好,他慢慢也學會享受。發忄青期結束,他比我還惋惜,要不是還得回去上班,他都打算再多躺幾天了。
秘書把日程發到我郵箱,晚上有會議,我跟周難知說讓司機去接他。他很快回過來,「沒事,不用來接我了。你有訂晚餐嗎?沒有的話,我給你送飯啊。」
飯堂就在底下的樓層,我沒說,只是讓周難知送過來。
秘書非常有眼力見,做前台培訓時,她還特意把周難知的照片放到ppt里,照片是找我要的,她義正辭嚴,怎麼啦,認出總裁夫人難道不是前台工作的一部分?
我從資料里選了一張發給她,她的好奇心得到滿足,原來迷得我神魂顛倒的Omega是長這樣。是挺漂亮的,她感嘆了一聲。
秘書替前台轉達消息,周難知已經進了電梯,就快到了。
但我沒想到,進門的除了周難知,還有外賣員,連帶著推車上數量誇張的飯盒。我看著周難知,「你給公司員工都訂了?」
「啊,我怕他們加班會肚子餓,就買了點水果麵包。」
我早該知道的。他說要帶飯,肯定不會是只給我帶。他一有機會,就要對所有人都散發好意,一直都是如此。
好煩。
我的沉默讓周難知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逾越的事,他有點沮喪,「如果不合適,我就帶回去自己當宵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