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媚的聲音很柔,不像裴景川那樣冷銳,帶著威壓,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都像是刀子扎在葉青行身上。
他可是葉家大少爺,只有裴景川有資格審問他。
姜媚不過是個低賤無比的妓子,一個玩物哪配對他評頭論足?
葉青行的呼吸急促了些,胸口急劇起伏,傷口的膿水混著血湧出:「裴景川呢,他怎麼不來見我,不會是死了吧?」
葉青行知道的秘密太多,雖然受的刑最重,但裴景川派來保護他的人手也最多,也正因此,那日闖入刑部的殺手未能傷他分毫,裴景川更是為了保護他才中箭的。
他看得分明,那一箭應該射中了裴景川的要害才對。
裴景川若是能死在他前面,那黃泉路上也不會孤單了。
葉青行的語氣滿是幸災樂禍,姜媚聽得生氣,忍不住嗤笑出聲:「三郎是受了傷,但太子殿下讓整個太醫院的御醫全力救治,無數天材地寶下去,三郎怎麼會有事呢?三郎和太子殿下既是君臣,又是摯友,不像葉大少爺,只是幕後之人的走狗!」
姜媚早就察覺到葉青行對裴景川的惡意,後來知道葉青行的才華也是從庶弟那裡偷來的,便明白葉青行為何會嫉妒裴景川了。
裴葉兩家的家境雖然都差不多,但裴父和蕭氏恩愛有加,裴景川和兩位兄長更是手足情深,不僅如此,裴景川才華橫溢,天賦過人,是整個家族的驕傲,還和未來儲君有著同窗之誼,關係密切。
裴景川所擁有的,全都是葉青行渴求卻無法得到的。
所以葉青行處處與裴景川比較,哪怕不擇手段,也要壓裴景川一頭。
但假的就是假的。
偽裝得再好,被戳破之後,便只剩下可憎的面目。
姜媚那句「走狗」刺激了葉青行,他氣得掙紮起來,想要從刑架上掙脫,撲上來給她一巴掌。
「放肆,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這樣跟我說話?」
鐵鏈發出聲響,陳舊的刑架被晃得吱呀作響,葉青行的模樣猙獰可怖,姜媚卻不曾後退半步,定定地站在那裡,凝視著葉青行:「你為了霸占庶弟的才名,自甘墮落做了幕後之人的走狗,卻又心有不甘,便在自己的臥房下建了那處暗室,囚禁別人來發泄你心中的不滿,你欣賞別人的恐懼無措,卻不知道你所看到的,一直都是懦弱無能的自己!」
「滾出去!賤人,你不配跟我說話!」
被戳中痛處,葉青行惱羞成怒。
亂糟糟的頭髮之下,一雙眼睛猩紅充血,如同被激怒的野獸。
「你怕庶弟才華橫溢,會徹底將你比下去,更怕沒有幕後之人幫忙遮掩,讓所有人知道你無才無能的真相,你費盡心思掩藏的一切,偏偏因我這個卑賤之人被揭穿。」
姜媚沒有滾,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如今我是陛下破例親封的縣主,有食邑百戶,而你不過是個命不久矣的階下囚,葉氏一族都會因你傾覆,葉青行,真正不配的人……是你!」
姜媚的語速始終不疾不徐,她平靜地凝視著葉青行,雖然身量不及葉青行高,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很強。
她欣賞著他的痛苦掙扎,可被揭穿之後的惱怒難堪。
一如當初在暗室,以戲耍她為樂的葉青行。
裴景川無法企及的優秀是葉青行的心魔,而姜媚的存在卻是對他最尖銳的嘲諷。
他無法接受,一個原本身在泥潭、被所有人輕賤的女子,竟然踩著他爬上了縣主之位。
如果他連姜媚都比不上,哪裡還有資格和裴景川相提並論?
「你就是個妓子,陛下怎可能封你做縣主,你撒謊……」
「多虧了葉大少爺,瞞天過海裝殘廢,又大費周章
製造『疫病』害我的性命,陛下因此發覺葉家暗中與人勾結,欲行謀權篡位之事,立下如此大功,這縣主之位我自然受得起。」
姜媚直接打斷,葉青行頓時陷入瘋魔:「這怎會是你的功勞,分明是裴景川以公謀私,故意抬舉你,他如此愛重你,只要我不說出解藥和幕後之事,他就還是要來求我,到時我一定要他跪下給我磕頭!」
「睿王已死,葉大少爺不願意說的事,有的是人哭著求著要告訴三郎,葉大少爺既然鐵了心做一條保守秘密的好狗,三郎也會成全你的。」
姜媚說完轉身離開。
她走得相當的乾脆果決,似乎真的一點兒都不關心解藥的所在。
「賤人,你給我站住!」
葉青行怒吼,姜媚並不理會,徑直出了刑訊室。
石門重重關上,裴景川立刻走過來,還不由分說地把自己手裡的暖爐塞進她手裡。
審訊室里,葉青行還在叫囂著要見裴景川。
裴景川充耳不聞,只看著姜媚問:「可有被嚇到?」
姜媚搖頭,想了想說:「罵人真的好痛快,以後我能每日都來罵他一頓嗎?」
烏七八糟的地牢里,一切都是黯淡的,唯有姜媚那雙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盛著萬千星河。
裴景川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