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氣氛異常低迷,陳窈從未覺得呼吸如此不暢通,像是有人扼制住她的喉嚨般窒息。
在她旁邊的兩個男人,對立而坐,顧宴書身著玄色長袍,劍目星眉,如暗夜中籠起的黑霧,而林羽植身裹月牙錦袍,流暢的下顎微微繃緊,抿起的嘴角卻透著幾分禮貌與疏離。
一黑一白,一暗一亮,好似棋盤對弈的黑白棋子。
陳窈被他們夾在中間,頭腦越來越不清楚,她急需支援。
「啊!這茶是昨日的,我再給你們重新上一壺!」
陳窈沒等他倆開口,便拎起泛著熱氣的茶壺走了,等完全踏出門,她急切地拉著一臉懵的曉依急匆匆地回房。
「姑娘!您怎麼出來了?」
直覺告訴曉依,能讓陳窈如此慌張裡面定是出了事。
陳窈在自己的樓中跟做賊一般,悄悄地關上門,隨後問她:「你可知顧宴書與林羽植的關係?」
曉依咬下嘴唇,像是絞盡腦汁般想了想道:「他們倆……沒關係啊。」
「我剛才聽顧宴書喊他皇兄了?你……」陳窈激動地語無倫次,訝然地向她求證,「林羽植是他哥啊?」
曉依愣住了,「我來府時王爺便已是攝政王了,對這些不太清楚……姑娘,你可以問凌雲啊,他可是從小與王爺一同長大,肯定知曉這裡面的源頭。」
陳窈也是這麼想的,她倆當即把凌雲叫了上來,凌雲像是料到如此般,「怎麼可能?我們王爺要真殺了他,他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你面前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窈迫切地想知道實情,一個日夜陪伴的枕邊人,一個是她的好朋友,兩個人她都不想失去。
凌雲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地說:「王爺沒和您交代過嗎?」
陳窈搖了搖頭,顧宴書沒與她提起過,她自然也對他官場上的事情不感興趣。
真相近在咫尺,凌雲卻守口如瓶地說:「王爺的事我也不好多嘴,您親口問王爺吧。」
陳窈著急地說:「我問他也是一樣啊?你快告訴我!」
凌雲說:「您就記得王爺從未殺過至親,殘害手足就行!」
陳窈陷入深深的憂思,若是真如凌雲所言,顧宴書被世人誤以為殺害至親,那他為什麼不解釋,而是選擇了默默扛下所有呢?
這其中又有什麼隱情?
香爐已熄滅,淡淡的沉香氣飄散在空氣,映著水墨屏風前的二人。
林羽植先開口:「七弟,好久不見!」
顧宴書輕輕頷首,拂起袖子,修長的指握上壺柄,為兄長倒了杯茶,滾燙的茶水從白瓷杯中飛濺,幾滴水珠印在茶桌。
林羽植並未道謝,淺色的瞳孔映出顧宴書冷峻的面容,而彼此的臉龐都無兄弟重逢後的喜色。
顧宴書:「皇兄這些年過得如何?」
「還得是托七弟的福,脫了下這身沉重的黃袍,我才知這世間不止嬅京,果真是自由自在來得舒服。」林羽植氣質卓然,縱使脫離皇室,他的舉止依舊散發清雅。
他反問:「你呢?」
顧宴書一笑,「很好。」
林羽植善言辭,而顧宴書像是一塊木頭,你敲一下他才響一下,言簡意賅。
氣氛又變回方才的冷然,許久不見的兄弟二人,便是林羽植如此能談笑風生之人,都不知從何談起。
他端起茶杯正想抿了口茶,顧宴書注意到茶的熱氣還尚未散,提醒他道:「小心燙!」
話剛落,林羽植卻已是將熱茶入嘴,滾燙的水像塊烙鐵衝進他的口中,來不及吐出來,他忍住刺痛咽了下去。
顧宴書從腰間遞給他一塊帕子。
林羽植有些意外地接過來,白色的繡帕刺有一朵艷紅的花兒,像是女兒家的手帕,再細看周圍絲線並不緊實,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一看便是顧宴書隨身用了很久又格外珍惜。
林羽植眸色淡了淡,拿起帕子的手忽感沉重,像是一塊磐石壓在了他的心口,繼而用袖口擦掉嘴邊的水漬。
顧宴書視線緊隨他,唇邊凝起一抹轉瞬即逝的笑容。
林羽植抬起頭看向顧宴書,男人眉目冷凝,有著不符合年齡的老成,未改半分。
他忽地想起了兒時在宮中嬉笑的日子,「皇弟可還記得我那時總愛貪玩,喜歡鑽狗洞,偷偷溜出宮外,總讓你幫我打掩護,卻次次被母后抓回來,然後……」
顧宴書接上他的話,「然後咱們一起挨罰。」
兩人都笑了。
此時再提起,似恍如隔世,又似在昨日。
「是啊,那時真好。」林羽植掃過窗外明媚的天光,眼底卻飽含一絲憂傷。
有權的地方便會有欲望,有欲望就會紛爭,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顧宴書當年過的刀尖舔血的生活,全都拜他母親馮氏所賜,他知道顧宴書會喪命卻只能坐以待斃,像個傀儡般被整個馮氏所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