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不甚寬敞,程桑榆伏在郁野背上,感覺兩個人好像把空間占滿了。
他很穩,每一步都踩得很輕鬆。
她臉稍微地低下去,嗅到他衣領上的香氣,沒敢太用力呼吸。
「郁野。」
「嗯。」
「這兩個月體驗怎麼樣。」
「不怎麼樣。」
程桑榆啞然,片刻才說:「抱歉。」
「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麼要道歉。因為你覺得,是你把我趕出去受苦?」郁野平靜地說,「看來你沒有那麼心安理得。」
程桑榆不作聲。
「你想我嗎?」郁野問。
大約又往上走了五六級台階,郁野才聽到程桑榆「嗯」了一聲。
他原本以為她不會回答。
郁野不再說話,只是背著她,一步一步往上走,拐個彎,再一步一步。
如果這條路沒有終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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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野返校註冊之後,便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申請材料。
不知不覺,又到了同父異母的弟弟郁恆的生日。
郁野原本不想去,郁長河一再保證今天只是家宴,沒有旁人參與,且有重要事情與他相談,必須見上一面。
這回席間氛圍倒是沒再那樣劍拔弩張。
當然更多是因為郁野根本沒那個心情,再與繼母一家人做什麼無聊的口舌之爭。
他一旦不應戰,他們也就索然無味地偃旗息鼓了。
吃完飯,郁長河把郁野叫到茶室去,說要跟他聊一聊正事。
郁長河提起茶壺,斟了兩杯茶,遞一杯到郁野面前,笑說:「暑研怎麼樣?有收穫嗎?」
郁野淡淡地「嗯」了一聲,他沒有閒談的心思,直接問道:「您找我什麼事?」
郁長河端杯抿了一口,有點斟酌言辭的意思,「這個事情呢,我也沒辦法,你也知道,有時候女人無理取鬧起來……」
郁野蹙了蹙眉,他不喜歡這樣性別掃射的論調,但不覺得就這種問題,跟一個思維已經根深蒂固的人爭吵,是一件有效率的事,於是只說:「您直接說吧。」
「是這樣的,你妹妹在之前的學校待得不愉快,這學期我們給她轉到了蒙塔去了。你弟弟,明年也準備去讀蒙塔的初中部。蒙塔不是離泊月公館很近嗎,我就想跟你商量……」
郁長河所說的蒙塔是指蒙塔維特雙語學校,南城第一梯隊的私立學校。
郁野將他的話打斷:「您當時說我可以一直住下去。」
郁長河賠笑:「我也不想這樣,但你秦姨一直跟我鬧。你妹妹在之前的學校被人欺負了,她本來就不順氣……我想,你反正明年不就出國了嗎,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先借他們住幾年,到時候等你弟弟妹妹畢業了,你照樣再住回去。你放心,你們學校附近有個好小區,我都叫人去看過了,環境不比泊月公館差,最後一年你住得近點,往返學校也方便不是?」
「我有拒絕的餘地嗎?」郁野神情非常冷淡。
他捨不得的不是房子本身,是在房子裡的回憶。
「小野,我知道你是個最明事理的好孩子。等你出國回來,不管是找工作還是創業,我這邊的人脈隨便你用……你們三個小孩,我最器重的還是你,你要相信這一點……」
郁野不想再聽了,直接起身:「我需要時間搬家。」
郁長河愣了一下,忙又說到:「半個月……你看行不行?我找人幫忙。」
「不用了。」
郁野飛快往外走去。
他一直知道,他現有的物質方面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家長給的,但真當他們收回的時候,還是有種無能為力的屈辱感。他是絕無可能做得出撒潑打滾這種事的人。
郁長河大約也覺得慚愧,急忙跟上來,「卡的額度我再給你提一點吧,你不是在談戀愛嗎……」
郁野腳步一頓,「……你怎麼知道?」
郁長河的表情,仿佛他有此一問才是奇怪,世界上哪裡有不透風的牆,「你放心,爸爸不是要反對你談戀愛,你看我壓根就沒找你聊過這事兒對吧?年輕人談戀愛是正常的,反正我知道你不會當真……」
「我為什麼不會當真?」
郁長河當他在開玩笑,笑得很有些包容小孩胡言亂語的的意思:「你還打算跟一個離異有小孩的女人當真?年長的人是比同齡人成熟,談一談沒壞處,反正你吃不了虧……」
再一次,程桑榆提及的那些隱憂在現實上演。
郁長河這種態度,未來他真要把她介紹給家裡認識,她會受到多大的羞辱?
郁野感覺自己好像又被關進了那沒出口的玻璃罐子裡,行將窒息。
有些事,他之前實在想得太簡單了。
真要爭吵,他不是沒有把郁長河說得啞口無言的能力。
可即便口頭上占到便宜又怎麼樣?他當務之急絕對不是吵架,而是……
郁野腳步頓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