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從洗手間出來,驟然沒了再上去湊熱鬧的心力。
怕康蕙蘭擔心,就發了條消息,說自己臨時有點工作上的事,就不上去了。
隨後自己關了大燈,在床邊的窗戶旁邊坐了下來,一邊玩手機,一邊時不時看一眼窗外。
雖然沒有露台那麼開闊的視野,但這扇窗戶也能將就。
7點58分左右,突然響起敲門聲。
程桑榆靸上拖鞋,起身走到門廊那裡去,問道:「誰呀。」
「我。」
程桑榆一頓。
他講完一個「我」字就沒下文了,好像篤定她從聲音就能聽出他是誰一樣。
「有什麼事嗎?」
「點了一些夜宵,康姨說你不上去了,我想給你送一點過來。」
「是燒烤嗎?我不習慣這麼晚……」
「水果也有。」
俗話講伸手不打笑臉人,程桑榆只能把門打開了。
往外瞥了一眼,程桑榆有一瞬恍惚——郁野大約也洗過澡了,換成了黑色T恤和短褲的休閒裝束。
好像這一刻的形象,能夠和三年前的一些時刻完美重疊。
郁野往前走了一步,把手裡的紙袋遞過來。
程桑榆接過,笑說:「謝謝。太客氣了。」
郁野也是微笑的表情:「應該的。」
微妙的尷尬。
程桑榆正在想怎麼措辭把人趕回去,忽覺整個空間亮度陡增。
她立即轉頭望去。
窗外無人機表演已經開始,燈陣組成本次網際網路大會logo和名稱,隨後陣列變換,變成了烏城典型的馬頭牆的建築。
顏色與圖案變了又變,分外的光怪陸離。
數千架無人機,其精度與生動程度,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郁野這時候笑問:「能就在你這兒看一會兒嗎?馬上是四時之景,我上去可能就錯過了。」
程桑榆沒法拒絕。畢竟她手裡還拎著人家專門送來的夜宵。
她把門扇一推到底,靠在金屬門吸上,這樣大敞著門,請郁野進來。
郁野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
走到窗邊時,窗外燈光變作了一片緋紅,叢叢桃花怒綻,栩栩如生。
緊接著是接天蓮葉、霜楓漁火、拱橋覆雪……
而後,便是一條烏篷船從橋下經過,日升月落。
四季與黑白,眨眼即逝,讓人目不暇接。
幾乎可以想像,今晚的表演,一定會衝上網絡熱搜。
這個時候,程桑榆才回過神,搬了一張椅子,擱到圓形小几對面,請郁野坐下。
她沒看他,一邊望著外面,一邊拆開了紙袋。
裡面一包拿保溫的錫紙袋包好的燒烤,葷素都有,都是她喜歡吃的。此外,還有一盒果切。
程桑榆打開果切的盒子,拿上裡面的塑料小叉子,叉了一小塊蜜瓜送進嘴裡。
天色乍明又乍暗。
她轉頭看了一會兒,又去瞧錫紙袋裡的東西,金燦燦的玉米粒,沾著一丁點的辣椒粉,十分勾人食慾。頂著長胖的罪惡感,她還是伸手,拿起一串。
正要送進嘴裡,干至七八分的頭髮滑落下來。
她伸手往後捋去,放下竹籤,去摸手腕,想起來發圈落在浴室的洗手台上了。
正欲起身,郁野抬起左手,把手腕上面串著銀質掛飾的黑色繩子摘下,遞給她。
「物歸原主。」
程桑榆詫異極了。
那不是什麼手繩,而是一根發圈?
……是她的嗎?難道是分手那天弄丟的那根?
她不大確定,她已經不記得那是什麼樣子的了。
郁野見她不接,把她的手掌一抓,把發圈放到她掌心裡。
她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低頭看去。
那個掛飾,既不是玉米,也不是葡萄。
是桑葚。
她心裡頓時有些亂了。
郁野在此時出聲:「傍晚在包廂里,聽見外面有動靜,往外一看,一眼看見了你。我以為在做夢,眼睛都不敢眨,怕一眨就發現自己還在新澤西。」
程桑榆不知作何反應,好像方才那擊碎月亮的槳聲,此刻一下一下地迴蕩在她的心房。
她牙齒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幾經努力,還是沒能成功地將那張社交面具掛起來,只是啞聲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郁野深深看著她:「……我還什麼都沒做。」
「你……」
她僅僅說了一個字,就屏住了呼吸,因為郁野手掌撐住面前的小几,倏地起身,探身而來。
臉湊近到她的面前,鼻息只余寸許。
他的眼睛裡,有種極為赤裸,不加掩飾的進攻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