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光在療養院裡和她道別後,聽到她囑託自己年幼的孫女,每年掃墓時記得帶上山茶。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也已經完全不記得:
山茶到底是一座城,一個人,還是一種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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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除夕夜。
周家的子孫輩趕回老家,陪著長輩過年。
夜間,城裡下了好大的雪。
沒有人發現周北光是什麼時候出門的。
他是那樣的蒼老,獨自一人拄著拐杖,坐到了小區樓下的台階上。
外面滿地銀白,他不知為什麼,總想著要出來走走。
身上的舊傷從骨頭縫裡開始發疼,小區裡的人尚在沉睡。
只有他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望著漫天紛飛的大雪出神。
這場景,他應該是在那裡見過。
一定是某一年,有一場大雪,他在雪地里見過什麼人。
就在這時,遠處的瑩黃路燈下走出一個人影。
周北光眯起眼,想要看清到底是誰。
那個人影漸漸走近,
是留著齊肩短髮的少女。
她穿著熟悉的制服,胳膊夾著一頂頭盔,踩著皮靴朝他走來。
「周北光,你怎麼這麼老了?」
少女開口的一瞬間,漫天白雪似乎都消減了幾分,靜靜落在她的肩頭。
周北光抬起臉,他這才看清少女的面龐。
她是那樣的年輕,星目閃爍笑容粲然,在雪夜裡站得筆挺,似乎從來都沒有什麼能擊垮她。
「我叫什麼,你還記得嗎?」
周北光渾濁的眼神遲疑了一下。
那似乎是個遙遠的名字,卻荊刺般扎在腦海深處。
明媚的少女沖他伸出了手,笑意更加濃烈,「我今天特意來接你,可千萬不要遲到了。」
周北光坐在台階上,
緩緩抬起布滿彈痕的蒼老右手,
放入了她冰涼白皙的掌心。
就在那一瞬間,無數陳舊的碎隙觸電般流通了全身,從四肢百骸的每個角落向他輕聲吟唱著過往:
「請問你找哪位」
「你不能一個人去,這太危險了」
「你別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
「快划船救人」
「天光收到,立刻執行」
……
「傅斯薇!你醒醒!看著我的眼睛!」
看著我的眼睛。
電光火石般,他驟然兩眼清明。
原來,是她來了。
周北光從台階上站起身,任憑她牽著自己的手,走向那一盞瑩黃的路燈。
在他往前邁出第一步的瞬間,四周鱗次櫛比的樓房墨水般消散,無數綿延的雪峰拔地而起,在夜色中靜靜注視著他們。
傅斯薇牽著他的手走著。
一片片雪花穿過了她的身體,緩緩落下。
她似乎不知疼痛一般,回頭沖他露出笑容。
像是初次見面那樣,
滿心滿眼都是赤忱純粹,熱烈如歌。
「北光,我們該返航了。」
(全文完)
作者筆記:
我是貓砂,很高興大家喜歡這個故事,也喜歡傅斯薇這個具有革命浪漫主義色彩的女主。
專欄標題《夜航西歸》致敬了英國女飛行員柏瑞爾·馬卡姆的回憶錄《夜航西飛》(首次出版於1942年),也是傅斯薇人物形象來源之一。
「歸」字也暗示了傅斯薇並不屬於這個時空,從「來處」歸去,並沒有能靠個人力量撼動歷史的滾滾車輪。
很遺憾的是,歷史上聯大並沒有女飛行員,從這個遺憾點出發也是我寫下傅斯薇故事的初心。
被過曝的照片既是表明她不屬於這裡,也是暗示無數革命女性並沒能夠留下可供後人記載瞻仰的痕跡,傅斯薇也是她們的縮影之一。
在寫這篇文章的同時,我查閱了部分資料,儘量貼近史實。比如有關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的資料——尤其是撤離到昆明階段;空軍選拔時的方式也參考了聯大紀錄片和電影《無問西東》
歷史上,部分聯大出身的飛行員經過國內外訓練後分批回國參戰,和美國盟軍飛虎隊一起痛擊日寇陸空軍。=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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