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場面,足以讓眾人慚愧,因為太上皇頭髮都花白了,卻還得御駕親征。
睿親王當即請旨,要隨同出征,明元帝恩准了。
宇文皓一晚上都沒怎麼說話,只默默地喝著酒,幾乎不吃菜,孫王也是如此,孫王想幫上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幫什麼,只知道這個北唐和宇文家的危急關頭,他只能像個外人似的袖手旁觀,不禁覺得這些年只顧著安逸,卻忘記了為國分憂。
懷王得了差事,倒是十分開懷,痛飲了幾杯,白淨的臉色上泛紅,眼底充滿了信心的光芒,他從一個將死之人走到如今,回想一路,著實唏噓。
出戰當日,三大巨頭與朱國公披上戰甲,坐在馬背上,遙望北唐旗幟此起彼伏,看三軍戰士威風凜凜,列陣嚴整,日頭之下,金光一片。
便見前方塵埃滾滾揚起,仿佛天地動搖,再仔細看,只見安豐親王夫婦帶著黑影,閃電,鬼影三衛策馬奔來,為首的是一頭金虎,它奔來之際,仰天長嘯,嘯聲如電震徹九霄雲上。
他們的身後,急急奔來的竟然是一群雪狼,塵埃之中,也難掩他們雪白矯健的身姿,毛髮在日光下起伏,如波浪一般,氣勢銳不可當!
安豐親王夫婦一襲黑色滾金邊錦袍,刀劍在身,策馬奔至,面容冷峻而沉穩,叫人瞧著莫名便心生信服之情。
三衛在身後,衣袍飄飛,未穿甲,卻仿佛刀劍不入的陣勢。
眾人於陣前相對,太上皇鼻頭一酸,他是言出必行的,當年隱退,他說過,北唐如有危機,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回來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
他說到做到!
軍士認出他們來,當下吶喊起來,整個城門,吼聲震天,「太上皇,安豐親王……」
太上皇策馬走到安豐親王的身邊,看著他緩緩地伸出手,「煒哥!」
褚首輔,逍遙公也都策馬上前來,四隻手交握在一起,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齊齊地看向安豐親王妃,安豐親王妃頓了頓,還是策馬過來,伸出手和他們交握在一起,金虎躍起,雙爪凌空落下,搭在了五人的手上,日頭之下,五人微微一笑。
元卿凌和阿四喜嬤嬤站在城樓外的酒樓上,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她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悲壯之情,幾乎落淚,但她努力忍著,只盼著他們還能像年輕的時候,早日凱旋!
明元帝與太子宇文皓帶著百官在城門相送,濁酒一碗,祝他們大獲全勝。
第1250章 送來的冊子
大軍開拔,氣吞山河,一路戰旗獵獵,漫天塵埃捲起,官道上,在經歷了一番地動山搖之後,漸漸地趨於平靜。
宇文皓和明元帝還站在城樓上,帶著百官,一臉凝重之色,尤其宇文皓,眼底更是充滿了複雜之情。
他是真的難受,這種難受像是在心頭上放了一把火,一直烤著他的心臟,焦灼,痛楚,難安,慚愧,內疚,說不出的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讓他的眼底如同日頭映照下那赤湖般的紅。
明元帝也有些難掩的沉重,他的身份尤其尷尬,若說要振奮士氣,他身為帝王,御駕親征,也一樣可以振奮軍士之氣,曾在乾坤殿裡聽三大巨頭說的時候,他衝動過,差點就脫口而出,說要御駕親征,可惜理智始終是勝過衝動,他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其實說出來,大概朝中也無人會贊成,但是,他沒說出來,他冷靜理智的有些可怕。
初登基時,雄心萬丈,如今卻前怕虎後怕狼,這一刻,他直面自己心底的怯懦,才意識到其實這些年當皇帝比起太上皇那時候,實在是太容易太容易了,不管是內憂外患,總有人替他分憂,而他在位期間,面對過的最大危機最叫他煩心的事,就是兒子之間對太子之位的爭奪。
在這場爭奪裡頭,他失去了一個兒子,老三老四離京而去,他痛心疾首,後來太上皇一句話驚醒了他,是他當斷不斷導致這樣的後果。
他開始的時候始終不願意開戰,或許他是有怯懦的,但是看著城下的這些百姓啊,戰爭首先傷害的人就是他們,而他身為帝王,除非國破,否則,總有人護在他的身前。
他一直試圖去尋找別的可能性,和談未必是好辦法,但他也想嘗試。
只是,他也忘記了,這般的退讓,是真的會讓先祖流血打回來的江山,被北漠人侵吞,他將成為千古罪人,如今看著隊伍遠去,他心底有些東西仿佛被喚醒了,那就是身為帝王的尊嚴,身為北唐人的尊嚴,這份尊嚴,讓他頓覺寧可身死,也不能叫北漠人輕辱了去。
他側頭去看向宇文皓,他負手而立,身姿挺拔,披風獵獵,竟仿佛巍峨高山一般,叫人望之心安。
他或許做過最正確的事情,便是立了他為太子。
可誰又知道,當時立他,也是迫不得已,心裡並非是樂意的。
他心頭很安慰,對宇文皓道:「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吧,父皇會支持你。」
就像太上皇這麼些年一直支持他那樣,放手讓他大刀闊斧地改革。
宇文皓眸色複雜,幾欲落淚,「父皇,兒臣無用!」
明元帝不語,這句話,應該是他對太上皇說的。
在臨近城樓的一家酒樓上,喜嬤嬤和元卿凌也在看著遠去的隊伍,雖然已經看不見了,但是大家的眼睛都收不回來,喜嬤嬤眼底紅了,眼淚忍著,沒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