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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鹿微蹙起眉,眸中閃過一瞬的陰晦。

沈行舟抬起眼眸,盈潤瞳目中滿是安靜順從之意,可說出的話卻出乎林鹿意料:「阿鹿現在只需安心養病,至於其他,交由我來承擔即可。」

林鹿還想說些什麼,沈行舟又搖了下頭,繼續道:「我知道現下最該與二皇兄敲定兵部的空職人選,也知道如今正是將顏如霜調離京城的好機會——此間等等事宜,我都清楚,你大可放心。」

「你……」林鹿張了張嘴,忽然感到一陣目眩,沈行舟有所察覺,趕忙扶他重新躺下。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沈行舟忽然露了個如往常一般的笑,語調故作輕快:「阿鹿小睡片刻,待晚膳時我再喚你。我幼時頑皮,每每就寢阿娘都會哼唱童謠哄我入睡,此時我也唱給你聽。」

說罷,沈行舟抬手為林鹿細緻地掖好被角,一邊唇角帶笑地哼起歌來。

他的聲線清醇,此時壓得低,與窗外暮雨未歇很是相配,不一會兒就讓林鹿聽得泛起睏倦之意。

這樣繾綣溫柔的歌聲,讓林鹿久違地睡了一枕黑甜。

再醒時天已大亮,且不見沈行舟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兩名年紀極輕的小太監候在一旁。

林鹿從不喜旁人侍奉,見狀卻沒有露出厭色,只是不動聲色地起了身,任由兩名小太監淨手擦臉、更換常服。

秦惇剛好從外面走進,看到的就是林鹿坐在榻邊,偏著頭,目光淡漠投向窗外的景象,而兩名負責伺候的小太監正一左一右蹲著身子為他穿靴。

刺破灰雲的熹光半灑在林鹿身上,將林鹿本就剔透的肌膚映得瑩白如玉,再加上那張超塵脫俗的面容,十分輕易就能讓人聯想到琉璃盞之類的稀貴對象。

艷絕極美,卻又易碎。

秦惇不自覺皺起眉頭。

「你們打算關我到什麼時候?」窗框外幾枝紅山茶因風搖動,林鹿沒看來人,率先開了口。

「主子,您這是什麼話?屬下…我們…誰敢拘著您啊?」秦惇訕訕笑著,使眼色驅走了兩名垂手一旁的小太監。

林鹿不置可否,抬步繞開秦惇往外走,秦惇慌忙趕前兩步,擋在林鹿身前彎腰拱手:「主子!小神醫說您不能……」

「我餓了。」林鹿被他擋路也未改神色,十分自然地改道至桌前坐下,仿佛先前不曾有過出門舉動一般,抬眸直盯秦惇:「傳膳。」

「哎,哎!是……」秦惇拿不準他性子,忙不迭小跑離開。

而秦惇身影甫一消失,林鹿就快步出了房門,林府內鮮有小廝下人,沒有命令更是不敢隨意出現在林鹿面前礙眼,因而這段路走得十分順暢。

只是,才剛行至院落邊上的垂花門,就聽一道女聲從旁傳來。

「秉筆留步。」

林鹿不動聲色依言止步望去,顏如霜雙手抱臂,閒閒靠在院牆上,渾不在意這樣的動作是否會將一身顏色素淡的軟羅華裳惹上浮塵。

他微眯起眸子,似是被乍然明媚的天光晃了眼,「什麼事?」

「送藥,」顏如霜從懷中摸出一件藥包,「飯後半個時辰送服。」

「放屋裡,我會喝。」說罷,林鹿收回目光,毫不停頓轉身欲走。

「我看不透你…甚至可以說,我原來最是厭惡像你這樣的弄權玩術之人。」顏如霜沒有攔他,只是淡淡開了口:「那樣高高在上,無論是天下黎民,還是高官貴胄,全都是你們這些人做局權衡的籌碼。」

「不過,你終究跟他們都不一樣。」顏如霜十分認真地盯著他背影,「你有難,整座興京都跟著震動。」

林鹿眼神一凜,側過頭:「此話怎講?」

「沈煜杭因你折斷臂膀,他要取你的命,讓我趁亂殺了你——想必你也知道,這對我來說並不難。」顏如霜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大有坦蕩灑脫的意味在,「可是我只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這段時日以來,我知你…絕非大奸大惡之人。」

林鹿聞言輕笑一聲,緩緩轉過身,話尚未出口,聽顏如霜又道:

「但你又不是良善之輩,你中毒的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而今終於得出結論:這天地間清濁難分,人與人無法以非黑即白論處,你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於我有恩,那便是我的恩人。」

「顏姑娘,你到底想說什麼?」林鹿難得存了幾分耐心,語氣疏離地回問,就好像顏如霜所說之人與己沒有半點關係。

「我會幫你。」

林鹿微微睜大了眼,有些驚訝於話中篤定。

顏如霜仍是那副微抬著下巴的傲然模樣,可言辭中卻無不透著懇切:「六殿下有令,過幾日尋機將我貶遣出京,秘密前往戈州,明面上兩相制衡不會引來懷疑,實則我會與逸飛一同整飭駐軍。」

「到那時,你在軍中將永無後顧之憂。」

第93章 骨肉勻停

自那日林鹿沒能如願離開林府開始,竟一連半月沒能再出府邸大門一步,整日不是賞花餵魚就是逗鳥聽曲,好似已經提前過上致仕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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