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他睜眼時,凱因斯依舊坐在那,用一種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的複雜神情看著他。
在朦朧間,卡利西爾似乎能感受到一道目光長久地停留在自己臉上,那視線如有實質,在黑暗中描摹著他的輪廓。
他忽然意識到,凱因斯或許是在害怕——害怕每一次他閉上眼睛,就會陷入永不醒來的長眠。
所以那雙總是從容不迫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在醫療艙的指示燈下泛著暗紅的光,像即將燃盡的恆星,固執地不肯熄滅。
卡利西爾:「我沒事。」
卡利西爾很清楚自己的狀況。
雖然身體和精神海都岌岌可危,但還沒到油盡燈枯的地步,少說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
卡利西爾:「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卡利西爾玩笑般開口,但氣氛並未因為他的話語變得,凱因斯的眉眼反而壓得更低了。
凱因斯:「卡利西爾。」
凱因斯調整點滴的手頓了頓,轉向卡利西爾的眼神像深潭,封著暗涌的波瀾。
凱因斯:「別這麼說。」
凱因斯的目光像有實質一般壓在卡利西爾身上,讓卡利西爾喉頭髮緊。
他下意識別過臉,盯著牆壁上跳動的監測數據。
卡利西爾:「隨便說說的。」
卡利西爾低聲補充道,指尖無意識地揪緊了被單。
房間再度陷入沉默,但氣氛不似凝滯,反而有些微妙。
卡利西爾:「凱因斯,我——」
未盡的話語被一陣突兀的通訊鈴打斷。
腕間終端屏幕亮起了通訊請求,凱因斯看了一眼,沒有接通,任由它急切地響著、響著、直到噤聲。
卡利西爾沒有看清屏幕上的來電提示,但直覺告訴他,這通通訊來自一隻暴跳如雷的雄蟲。
卡利西爾:「迪桑塔那邊……」
自己之前那般頂撞、忤逆了迪桑塔,他那樣睚眥必報的雄蟲,不會善罷甘休。
雖然自己決定去找凱因斯的那一刻便做好了承擔迪桑塔的怒火與報復的準備,他甚至想過自己會死在那夜,死在抑制頸圈的電擊下。
但他沒死,他還活著,活在凱因斯身邊,活在能與凱因斯雙手交握的距離。
這實在太過美好,讓他一時難以割捨。
不過,他總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
卡利西爾:「我——」
凱因斯:「你不會再見到他了。」
凱因斯平靜地說著,表情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凱因斯:「別多想,安心養傷。」
凱因斯很快結束了這個話題,起身按響監護鈴,提醒醫護來換藥。
醫護蟲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卡利西爾還想追問什麼,張了張嘴,但終是什麼也沒說。
藥液順著靜脈緩緩流入體內,卡利西爾的眼皮在藥物作用下越來越沉。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卡利西爾感覺到熟悉的溫度包裹住了他的手掌,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那些未盡的疑問漸漸沉入心底,變得不再重要。
卡利西爾:「……好……」
……
嗜睡的症狀伴隨的副作用是淺眠。
卡利西爾這幾天易入睡但也易醒,很難睡深。
這日,他在朦朧中醒來時,已是深夜,房間內昏暗一片,只有走廊的應急燈透過門上的小窗投進一絲微弱的光線。
卡利西爾下意識看向床邊,但卻意外地,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
凱因斯不在。
「雄保會……」
模糊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卡利西爾下意識傾身靠近。
是凱因斯的聲音。
以及另一個電波傳出的雄蟲的聲音。
「從屬關係已經修改好了……」
雄蟲的聲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聽過。
軍雌出色的記憶力很快讓卡利西爾回憶起這個聲音的「主人」。
他在迪桑塔莊園那一夜聽過這個聲音,好像是一隻叫做亞倫的雄蟲。
亞倫:「日後系統記錄中,卡利西爾的雄主就是你了,你已有作為他的雄主的一切權限了。」
亞倫的雄父是當前Z區雄保會的會長。
傍晚,亞倫接到凱因斯的通訊,讓他幫忙修改卡利西爾的從屬關係,將雌蟲劃至自己的名下。亞倫便立刻用雄父的權限進入系統,完成了「非法」操作。
雖說這個操作對亞倫來說易如反掌,但亞倫擔心迪桑塔那邊會因此生風波。
亞倫:「迪桑塔明天醒來就會發現權限變更了,你要小心他來找你鬧事啊。」
迪桑塔那日態度明了,擺明了要借這隻雌蟲給凱因斯好看。更何況雌蟲本就是雄主的財產,凱因斯這無異於明搶,明顯是在打迪桑塔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