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里昂:“陛下……”
终于,麻木的雌虫有了一丝反应。
西奥里昂:“您后悔吗……”
曾经犯下的错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当前全境爆发的战争仍是十九年前那场失败起/义的余震。
西奥里昂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虫皇。
看着他的爱人,看着他的救世主。
西奥里昂:“风静……”
十九年未曾开口的称呼,随着颤抖的呼吸一同流露。
西奥里昂:“你后悔吗……”
后悔发明精神海修复剂,
后悔……遇见我。
虽然这些年,喻风静不止一次地说过,当年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有的责任皆应由他承担。
但西奥里昂知道,若要为当年那场起义定责,他西奥里昂才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主谋。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因雌父精神海濒临崩塌,在喻风静面前崩溃痛哭,喻风静便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解构雄虫素做出精神海修复剂。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那么天真地想要将精神海修复剂推广全境,喻风静便不会同他一起四处奔走,组建涅莫斯,发起起义。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决定向皇室投诚,以战止战,喻风静便不会为他盗走涅莫斯的军火,率先向战友开枪,替他背负骂名。
如果当年自己能自觉点死在战场上,喻风静就不会在虫皇对他赶尽杀绝时,设计篡权夺位,坐上了这个他并不想坐的“宝座”。
喻风静原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是个无意权力名利的人。
都是因为他,才被卷入了罪恶的浪潮,才经历了如此痛苦又煎熬的一生。
他才是一切的起因,是错误的开端,是合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
但他坚强又仁慈的爱人知道他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罪责,才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他,替他担起了本应属于他的责任。
虫皇:“后悔吗……”
虫皇轻声重复着,低哑的声音让另一颗心脏飘摇。
面对如今的局面,说毫无悔意是假的。
若是没有精神海修复剂,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当年意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一切。
他尊重这个世界存在的客观规律,不赞同也不干预,一直以独善其身的态度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开始是没想过要改变世界,或是拯救什么“人”的。
直到,他遇见了西奥里昂。
虫皇:“或许有过吧。”
西奥里昂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处世态度,改变了他的生活,改变了一切。
致命的吸引力最终让他迈过了自己设下的安全红线,义无反顾地投身这场未知的浪潮,与西奥里昂并肩,与西奥里昂携手。
虫皇:“但不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这么做。”
虽然以现在的经验回顾过去,会茫然、会动摇,但若是时光倒流,让当年的自己知晓一切,他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重走来时路。
虫皇无奈又释怀地笑了:“毕竟那会,我才二十多岁啊。”
二十多岁的少年,远没现在思虑周全,
冲动、大胆、连犯错都理直气壮。
二十多岁的少年,不惧危险,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唯一害怕的,是爱人泪湿的双眼。
皇宫地下三层。
凯因斯扶着墙走下楼梯, 手指在墙面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痛到麻木的左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像一截腐朽的木头拖在身后。
皇宫内的战况远超预料中的激烈。
精神海攻击波持续至今,几乎所有皇室护卫都已成为了虫化杀器, 整个皇宫彻底陷入一片混战。
凯因斯依靠幼年的记忆,选择了守卫较少的路线, 很幸运, 一路都没有与虫化护卫正面遭遇,但即便如此,也受了不轻的伤。
左腿骨折,右肩贯穿,腹部紧急包扎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血,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把碎玻璃。
最糟糕的是……
凯因斯看向自己的肘弯处, 那里已经浮现出了黑色的鳞甲。
他已经在虫化的边缘了。
卡利西尔……
卡利西尔的名字像一根细线,勉强拽着凯因斯摇摇欲坠的理智。
凯因斯咬紧牙关, 拖着重伤的身体,艰难迈步,正要踏上长廊,忽而听到了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地下三层属于保密性极高的区域,很少有虫会到这里, 整个长廊空荡荡的, 回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凯因斯抽出了阿舍尔给他的枪, 借着墙角的遮蔽, 缓缓侧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瞳孔巨震。
一只浑身布满鳞甲的“怪物”正在撕扯另一只“怪物”的尸体, 包裹着坚硬鳞甲的躯体在他的手中犹如一块破布一
般被生生撕成两半,散落在地。
墙上到处都是骨翅划出的刮痕,一看便是经历了一场激战。
而他身后紧闭的房门,正是存放着线下数据库的房间。
撕扯残尸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什么, 猛然向此处转过头来,凯因斯立刻收回视线,隐蔽在墙后,心脏几乎要冲出喉咙,让他生理性干呕。
残肢、鲜血、失去理智的“怪物”。
眼前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让凯因斯浑身僵硬,生物本能急促地咆哮着不要靠近!赶快离开!
但强撑的意志还是固定住了脚下的步伐。
卡利西尔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他不能走。
凯因斯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侧首打量。
门前的“怪物”似乎没有察觉到凯因斯的存在,已然收回了视线,机械地摆弄着他的“战利品”。
凯因斯举起枪瞄准他的脖子——那是虫化后雌虫身上最脆弱、也是唯一可能被击穿的地方。
通过瞄准镜,凯因斯更清晰地凝视着“怪物”。他的身上糊满了血污,不知是“战利品”的还是他自己的,从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上隐约还能看出近卫队的字样。
近卫队……
和阿舍尔一样。
面前“怪物”的脸逐渐模糊,阿舍尔的脸渐渐浮现眼前。
“怪物”的身型并不健壮,看起来还未到壮年的体型,他可能是一个和阿舍尔差不多大的孩子。
而且……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忽而浮现脑海中。
卡利西尔现在也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端举的枪口开始颤抖了。
凯因斯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抵抗。
面前这个生物不是“杀器”,不是“怪物”,而是一只无辜的雌虫。他可能年少、可能优秀、可能前途坦荡,但却因为这场残酷的抗争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有资格剥夺他的生命吗?
不,他没有。
端举的枪口调转了方向,直朝走廊另一端连开了三枪。
走廊尽头的消防玻璃被击碎,刺耳的警报声在空荡的走廊乍响。
听到声响的雌虫如同闪电一般嘶吼着向走廊另一端冲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凯因斯来不及思考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便冲出了墙角向数据库跑去。
快!再快点!快点进去!
骨折的左腿传来骨头顿挫的声音,奔涌的鲜血从腰腹处涓涓流出,混入地上的血污。
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将鼓膜撞破。
凯因斯拼尽全力跨过地上的残骸,抬起尚且能动的左臂,向数据库的房门伸去。
快了,快到了,就快——
不容抗拒的力道自背后压下,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凯因斯便听到了脊椎断裂的声音。
超越肉/体承受极限的疼痛顷刻间占据了他的一切感官,视线被黑暗剥夺,连痛呼都喊不出声来。
意识几乎瞬间散去,凯因斯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未尽的执念仍旧促使他睁开眼睛向身后望去。
短暂的失明后,入目的是一双猩红的眼眸,和高高举起的锋利骨刺。
骨刺上另一位遇难者的血液,无声地滑落在凯因斯的脸上——
……
数据库的门,被从外推开。
一只浸透鲜血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地面上,撑着残破的身躯爬进了数据库。
房间中央,永不关闭的虚拟屏散发着幽静的光,印在血色模糊的脸上,照亮了漆黑涣散的眼瞳。
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凯因斯摸到了雌虫手臂上的一个伤口,立刻用稳定剂针对准伤口注射下去,狂化的雌虫瞬间如同僵死一般顿在了原地,面上的鳞甲逐渐褪去,露出了一张稚嫩的面孔。
凯因斯推开昏死的雌虫,进入了数据库,艰难地撑着身体够上操作台,按上生物识别锁,听着身份识别的声音,祈祷着虫皇没有删去历代皇室权限。
滴滴——
解锁成功的声音传入耳畔。
凯因斯一时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