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修笑著說:「阿父忙於國事,哪有時間想下棋的事兒!」謝晦說:「國事亦如弈棋,疏忽一步,滿盤皆輸啊。」
謝蘭修不由收了臉上的笑容,似乎在思忖什麼問題,而謝晦則凝重地注視著女兒,仿佛期待她的開口。謝蘭修終於問道:「阿父,女兒一直有些擔心:阿父看重當今陛下,他必有過人之處,但能人最易相輕,陛下對阿父,是不是真的那麼親善?」
謝晦含笑點點頭說:「你問得好!比你哥哥聰慧多了。阿父也並不是看著權位就昏了頭的莽夫,做這樣的事也怕董狐史筆,雖然無愧於心,但不能說也全然無愧於人……」他看到謝蘭修有些驚詫而擔憂的神色,忙把笑容做得更自然而熱烈些:「不過,朝中事情,不光看情分,還要看勢力,如今陛下雖是國君,還沒有到翅膀硬了自己能飛的時候。阿父是想,你姐姐馬上要嫁入彭城王府,也算是門當戶對的好姻緣。但新野侯實在不能與你般配——你莫臊——好在只是當年一說,並沒有下定,可以不作數。阿父在想,若是陛下對你有好感,而阿父又能影響他的後宮,倒不妨讓你牽一牽陛下的心思。」
謝蘭修聽著父親的打算,心裡一陣轟然,有些能為父親分憂的豪邁意,也有些無法自主的自憐自艾,許久才期期艾艾問道:「可是陛下他……」
「陛下他有了皇后,嫡室的位置不大好動。」謝晦說道,「其他不妨徐徐圖之。」
「我不是說這個……」謝蘭修紅了臉,不情願地扭扭身子,可想問的話又不好意思說出來,不由對父親生起悶氣來。謝晦卻很懂女兒的心思,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若直白告訴你,陛下才智勇氣都是上佳,容貌氣度更是難得,你心裡定以為我在欺誑你。所以,你姐姐辦喜事時,你不妨隨著她進宮謝恩,親自瞧一瞧。若瞧不上,阿父也絕不勉強你就是。」
************************************************************
彭城王名叫劉義康,是先帝劉裕的妃子王修容之子。王修容與劉義隆死去的母親胡婕妤生前交好,當年胡婕妤惹怒了劉裕被殺,年歲尚幼的劉義隆就是有賴於王修容撫育。因而,劉義隆對這個從小光屁股一起玩大的弟弟格外看重。
劉義康生得頗像乃父劉裕,濃眉俊目,方面闊口。貴家子弟成婚早,過了先帝二十七個月的喪期,宮內喜氣洋洋為彭城王操辦起婚事來。
合卺之後第二天,妹妹謝蘭修到宮裡陪伴姐姐,謝蘭修來到內室,見姐姐已經換了一副裝扮:頭梳高髻,插著四枝金步搖,垂下金葉子和嫣紅的珊瑚珠,額發不再覆面,潔白若滿月的額角貼著一枚金箔花黃,兩頰笑靨的地方也貼著兩枚花黃。薄施朱粉,顯得紅的愈紅而白的愈白。身上是朱紅錦衫,金光熠目,外面罩著玄色厚繒氅衣,衣緣都用細小珍珠勾邊,確實是王妃的富貴端莊。
謝蘭修笑道:「恭喜姐姐,賀喜姐姐!」
謝蘭儀正臊得沒處去,好容易見到自己的妹妹,才嗔道:「你再說我,明兒個我就回稟太后,讓新野侯也快些成婚!」謝蘭修假意討饒:「好姐姐,我知道自己錯了!饒我一回吧!」然後加上一句:「我可穿不了王妃的衣裳,也只有姐姐當得起!」
謝蘭儀作勢在謝蘭修的胳膊上擰了一把,謝蘭修笑著說:「王妃饒我!」
謝蘭儀咬著牙道:「你再叫什麼勞什子『王妃』!我看還是掐得輕!」姐妹倆笑鬧,一旁侍女端著銅鏡和妝奩笑道:「王妃和三娘子到底是姐妹情深,不過王妃再不梳妝,只怕貽誤了給陛下和皇后問安呢!」
謝蘭儀收了笑,嘟起了嘴,給她梳妝的侍女是謝府陪嫁過去的丫頭,執鏡的叫雁雲,梳頭的叫鵠霞,從小兒陪著謝蘭儀長大的,謝蘭儀也沒什麼忌諱,一邊看著鏡中鵠霞給自己的髮髻後面插戴花鈿,一面對妹妹嘆息:「彭城王就要到封地就藩,我長這麼大,還沒有離開過京都,不知道能不能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