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隱晦的話意,亦是欲擒故縱的高手。謝晦忙稽首謝恩。回到家中,箱籠已經收拾了大半,謝晦叫過謝零:「你不必陪我去了,你幫我照顧大郎君與三娘子。」又切切吩咐道:「如今多事之秋,我算是脫身了。京里徐宗文和傅季友,都是我的摯友,亦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蚱蜢;太極殿和玉燭殿的宦官也多與我交好,年節勿忘善備禮品,宮中的事還要靠他們做耳目。」這才略略放心。
父親走後,謝蘭修在家的日子自由自在,她不像姐姐在女紅上出色,卻頗好讀書,家中詩文、史籍讀罷,又翻出父親留下的兵法手稿看得不亦樂乎,幼弟謝世攸不過才四歲,謝蘭修閒極無聊時,就讀兵書給謝世攸聽,一日被長兄謝世休看見,好好地嘲笑了一番。謝蘭修也不以為意,道:「我自然不上陣殺敵——那裡哪有我的位置!不過,兵法和棋法本是相通的,看阿父的手書,我倒覺得自己下棋上頗有進益,那日徐叔父來家,下了五盤棋,我竟贏了兩盤!」
謝世休笑道:「徐叔父讓你罷!若叫你五盤輸得精光,只怕你要泣涕零如雨了!」
謝蘭修皺著鼻子「哼」了一聲,扭身道:「你懂什麼!」
謝世休笑道:「會輸才是本事!上回徐叔父被召進宮裡陪陛下下棋,五盤不是都輸光了!結果反而惹得陛下大怒,說徐叔父欺君,發作了一番又和顏悅色撫慰。徐叔父下朝後搖頭道:『皇上畢竟還沒有及冠,有些小孩子脾性。』」
謝蘭修聽到「陛下」二字,心裡像春草似的,有些痒痒的,謝世休見她突然不聲不響,低頭似在思忖什麼,打趣道:「怎麼?你也想進宮陪陛下下棋?那可不好!你贏得多了,陛下萬一要掀棋案;陛下贏得多了,你萬一要哭鼻子。總歸是鬧得大家沒趣。」謝蘭修平素被哥哥打趣慣了,起身朝他一推:「胡說什麼!」
謝世休就勢一退,故意失驚打怪地喊起來:「喲喲!誰家小娘子打起人來氣力那麼大!在家不從兄,將來出嫁定也不從夫君,還是讓她剃了頭做比丘尼罷!」
謝蘭修又氣又笑,追著哥哥捶打一番,連話還說不順溜的謝世攸也喜得拍著手笑得前仰後合。謝零聽得異響,過來一看,搖頭嘆道:「郎君和娘子又不是垂髫的娃娃……」搖著頭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1)即手釧,也就是今天的手鐲。
(2)劉宋後宮制度:
皇后
三夫人:貴妃、貴嬪、貴人。貴妃位比相國,貴嬪比丞相,貴人比三司(司馬、司徒、司空)
九嬪:淑妃、淑媛、淑儀、昭儀、昭容、昭華、婕妤、容華、充華。位視九卿
美人、中才人、充衣。爵視千石以下
☆、流芳忽起
父親獨自到江陵任刺史,謝蘭修初始頗覺得自在,可時間一長,未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讀讀書,打打棋譜,再不然陪陪幼弟,聽他奶聲奶氣問:「阿父什麼時候回來啊?」
謝蘭修捧著他的小臉,學著那奶聲奶氣的腔調:「阿攸莫急!阿父回來,給你帶荊州的飴糖。阿父還要帶你去荊州,看看連天的江水和江上的帆船。」
她這樣說著,心裡不由也對阿父所在的荊州充滿了期待和嚮往,但是那又是一個不可企及的地方。而現在,她可以企及的,卻是建康正中那座巍巍宮殿,她知道,裡面那位面白如玉,有著溫暖的鳳目的男子,或許有一天會成為她的良人,雖不敢奢望與他一夫一妻地執手偕老,但至少他們可以琴瑟共御,成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