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弟薨逝,最惶惶然的就是劉義康,當年若不是劉興弟在劉義隆面前哭訴,劉義隆也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劉義康。如今倚靠的大山倒了,劉義康頹喪不已,對謝蘭儀嘿然道:「你說,我阿兄當年的誓言有用麼?」隨後自己又回答自己:「若是誓言有用,萬事倒都好辦了!」
謝蘭儀自然也是驚懼,思忖了半晌才說:「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先聽一聽建康的消息罷?」
「有了消息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劉義康嘲弄地搖搖頭,「我為魚肉,人為刀俎,只看這刀什麼時候剁下來而已!」
劉義隆薄情,謝蘭儀亦覺得一味往好處譬解丈夫實在並不是智舉,她想了半天,艱難地說:「那……你如今什麼權力都沒有,尤其沒有兵權。若是陛下真有心對付你,你也不過是引頸而已。如今,只有一條路,或許能稍保平安。」
他們心照不宣,都知道這條路指的是什麼。
不過裡頭細節仍需考量:現在情況不明,若直接投奔北魏,等於把話柄送到了劉義隆的嘴邊,自己就只能進不能退,萬一北魏那邊有個差池,後果就是死路一條。唯今之計,還是徐徐圖之,先和北魏做出交好的姿態,探探那裡的口風,慢慢再見機行事。
劉義康首肯了這個意見,他拉著妻子的手,哀戚地說:「沒有讓你享到多少福,倒讓你陪著我擔驚受怕!我真是對不住你,對不住宣明公!」
謝蘭儀不由潸潸淚下:「車子!你這話,我聽了難過!說實話,我本來是罪臣之女,並沒有想到會有人陪我走這麼遠!你對我的好,對玉秀的好,我心裡都明白!上蒼不仁,我們也只有咬牙捱著而已。反正我與你,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陛下就算容不下我們,也不妨著我們日後同穴!」
*******************************************************************
謝蘭儀這次寫給謝蘭修的信,回信來得格外的快。
謝蘭儀握著箋紙,有些猶豫不決。劉義康催問道:「裡面的意思是什麼?」
謝蘭儀說:「寥寥八個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抬頭怔怔地望著屋頂的椽子,一排排密密地排列著,密得人壓抑;柱頭雕繪,卻沒有心思細看,只覺得心煩意亂。劉義康探頭一瞧,信紙上滿滿一頁,墨書淋漓,似是很心急的模樣,也不知「寥寥八個字」是什麼來由?
不過,他對謝蘭儀是言聽計從的,她說「八個字」,必有她的道理,劉義康問:「是叫我們立刻決斷?離開江州渡往雍州?」
謝蘭儀點點頭,但神色還是茫然:「不過,這封信真的出自蘭心?我最怕,她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所以也不敢篤信。畢竟,若是我們全家掛冠離朝,投奔北魏哪裡,就沒有退路了。聽說魏主拓跋燾,也是個手段毒辣,心機深沉的人,之前對胡夏和北燕做的那些落井下石的事情,只怕也都有他的謀算在。若是如此,他又有幾分值得相信?」
逢到這樣死生存亡的大事,謝蘭儀畢竟只是一介女子,沒有那麼大的膽魄,原先拿捏得住的人——劉興弟和潘紉佩又不在身邊,實在拿不定主意。她最後對劉義康道:「這等事情,還是問問你身邊信得過的人吧。」
劉義康身邊信得過的人,無外乎范曄和徐湛之。其餘的,都是劉義隆的人。
劉義康密召兩人會談,把自己的憂慮說了,攤著手頹然坐下,對徐湛之道:「你馬上要回去給我阿姊奔喪,我身邊又少一個羽翼。但作為舅舅,我也沒臉強你。只盼著你在建康,一切平安,有什麼消息及時與我來書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