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潘紉佩又依著禮數,帶著小劉濬來顯陽殿給袁齊媯請安。劉劭和劉濬兩個小孩子,很快玩到一起去了。潘紉佩看了他們倆一會兒,笑吟吟對袁齊媯道:「還是娃娃們最無憂無慮。太子殿下一望便可知是聰慧孝順的孩子,妾也想向皇后娘娘討教,怎麼教導孩子!」
袁齊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三歲看小,七歲看老。劉劭還不足七歲,哪裡看得出是不是聰慧孝順?倒是聽說淑妃你孝順父母,陛下在後宮嘉獎過數次。」
潘紉佩臉兒帶著些緋紅,仿佛不好意思似的低了頭道:「嗐!我是窮門小戶的女子!談什麼孝順不孝順?不過是父母日子過得艱苦,我看不下去,有時宮裡的份例錢帛省著些用,多出來的就給了他們。陛下也是,上回見我穿得不像,又聽說是把東西給父母了,嘆了幾聲,叫賜了些錢給我,十數萬而已,不值什麼!」
袁齊媯眼皮子略略一跳,淡淡笑道:「十幾萬錢還不值什麼?!陛下好大手面,淑妃如今也好闊氣!」
心帶妒意,而發之於言!潘紉佩最愛見她有這些疏忽的片刻,當即低了頭跪直身子,惶恐道:「啊呀!妾說錯了!妾小家子出來的人,不比皇后娘娘原是江夏大族的女郎,今日失言,惹娘娘笑話了!」
她眼睛微微抬起一瞥,恰見袁齊媯唇角稍微的抽搐,心裡不由暗喜。袁齊媯說:「淑妃這麼自謙,我聽起來怎麼有些不是滋味兒?陛下喜歡你,願意賞賜你,我該為你高興才是。你這話,硬生生把我們弄生分了!」她親自起身,扶了扶潘紉佩的胳膊。潘紉佩就勢抬起頭來,笑道:「皇后賢德,正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皇后冷冷一笑,換了話題說了些別的。潘紉佩也隨著她湊趣,偶爾神色間有些張狂,背後侍立的謝蘭儀都會悄悄地捻一捻她的披帛,讓她能夠收斂。
袁齊媯抬臉望向謝蘭儀:「謝美人進宮也不少時候了,似乎臉色好多了,果然寬心是最好的藥!」
話中帶刺,謝蘭儀經歷了那麼多,倒也不在乎這一句,她不為所動,微微一笑,躬身道:「陛下和娘娘關心,妾確實釋懷了。」
「真的?」袁齊媯挑了挑眉,「聽說還沒有侍寢?」
眾人的目光「刷刷刷」向謝蘭儀瞅過去,謝蘭儀波瀾不驚地說:「許是陛下念我未曾除服。」
袁齊媯倒是吃了一噎,謝蘭儀雖在宮中,卻毫不害怕她尷尬的身份,時時拿劉義康的死出來說話,倒也是不畏死的心態。她不畏死,袁齊媯反倒拿她沒有辦法,又見她聰慧而機變極快,有著陳郡謝氏家族的能言善道,也有著她父親的狡黠見機。袁齊媯怕與她多糾纏,萬一把自己繞進去自取其辱,於是點點頭也不再說話。
這日幾個人彼此刺一刺對方,也是一種試探。回去後,潘紉佩由謝蘭儀譬解,倒還不覺得心裡特別不舒服,但孤獨的袁齊媯滿腔子的火氣無從撒出,她平素又從來不喜歡打罵服侍的人出氣,那口鬱結之氣,使她不由小病了一場。
這病也不算壞事。因為,許久沒有到顯陽殿的劉義隆,聽說皇后有恙,還是很關心地來看望她。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又仔細幫她掖了被角,最後命服侍的人調好四圍的屏風和幔帳:「最怕著風,你們多警醒些才是!」
袁齊媯道:「也不是著風,只是肝氣痛。」
劉義隆道:「這更是不可小視!御醫說,你的脈象里氣鬱而血瘀,若不能寬心調養,只怕以後會落更討厭的病根下來。」他停了停,坐在袁齊媯榻邊,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嘆息道:「你呀!我最清楚!性子太強,又不肯示弱,總是自己把自己折騰病了!」
袁齊媯落了兩滴淚,卻抬手拭掉了,對著劉義隆又是一副帶著冷意的笑臉:「陛下,是不是不喜歡我這樣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