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犍阿兄送給我的!」那廂神采飛揚地回答。
拓跋燾一瞥女兒,再一瞥謝蘭修,一言不發低頭吃了盤中的肉,才對女兒冷笑道:「他還真會拍你的馬屁!」阿昀嘟著嘴說:「有人對我好,就一定是拍我馬屁麼?他自己也是皇子!」
他自己也是皇子,兩人身份相當,若不是真愛,怎麼會這樣伏低做小地寵著一個人?阿昀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含著些羞澀低下了頭,從手心裡揀了一塊最大的棗脯放進口中,心裡便如舌尖上一樣甜滋滋的。
「陛下。」門上突然來報,「北涼皇子沮渠牧犍有要事請見陛下。」
拓跋燾眉毛一皺:「這個時候來?多要緊的事?」他還有些不快,不大願意接見牧犍,而阿昀已經蹦蹦跳跳地出門迎接人家了。她到了門口,笑吟吟地拍了跪在地上低著頭的牧犍的肩膀,說:「你也是,這會子還讓陛下勞神……」她突然停住了口,因為看到抬起頭來的牧犍,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嘴角顫抖著,幾乎就要哭出聲來。
阿昀驚愕萬分,正好此時裡頭拓跋燾命傳見牧犍,牧犍起身,也沒有揩抹眼角的淚,步伐沉沉走了進去,跪倒在拓跋燾面前就哭道:「陛下!我阿爺被我二兄軟禁,被迫禪位!」
拓跋燾臉色不由一變,但聽到耳畔阿昀的驚呼,他卻顯得格外冷靜,瞥了女兒一眼,道:「你不急,慢慢說。」
牧犍心裡慌亂,哪裡慢得下來。他匆匆地在地上磕著響頭,說得聲淚俱下:「臣擔心父親生死,求陛下放臣回姑臧探視!」
「回去後,你又待怎樣?」拓跋燾慢慢問道。
牧犍愣愣的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瞧著拓跋燾的神色。阿昀在旁邊著急地說:「不能這麼回去!我跟阿娘讀了一些史書,都曉得你二兄敢做逼宮囚禁父親的事,已經沒有仁德可言!你好歹是男人家,豈有不曉得此刻姑臧便是最危險的地方!你這個身份回去,不是找死麼?」
牧犍道:「可是我若不去救阿爺,只怕他生死須臾!我是做兒子的,寧可自己沒命,也不能讓父親涉險!」
阿昀搖著父親的胳膊道:「阿爺!要麼,你幫幫牧犍吧!你讓他帶一支軍隊回姑臧,若是他二兄敢有異心,也好及時處置。否則,牧犍不回去救父親,於心不忍;回去救,又危險萬分!阿爺,你說,不然他怎麼辦嘛!」
牧犍聽著阿昀的話,「嗚」地一聲痛哭起來,在地上拼命地給拓跋燾磕頭,聲音瓮瓮的,真是一點不摻假!但他卻不像阿昀似的滔滔不絕,反而是不發一詞,似乎並無所求,只是等著拓跋燾自己拿主意而已。
拓跋燾一言不發,盯著磕著響頭的牧犍。阿昀卻忍不住了,淚水都流了下來:「父皇!你不要這麼狠心好不好!牧犍都求你求到這樣子了!」
謝蘭修覺出其間的不對勁來,勸解女兒道:「阿昀,你不要鬧騰了。你父皇有他的主張——我們的軍隊交給牧犍,這拿到外面怎麼說得通啊?這可是人家家裡的事情,我們憑什麼插手呢?」
拓跋燾未及肯定否定,阿昀已經大聲道:「那我嫁給他,這不就是我們家裡的事了嗎?阿爺是堂堂大魏的皇帝,難道為女婿出一出頭也沒道理嗎?」沮渠牧犍抬起頭,額角一片青紫,而神色又是詫異、又是感激,熱淚盈盈,嚅囁著:「阿昀……」阿昀亦是兩眶熱淚,倔強地拉著父親的衣襟,等候他的答覆。
拓跋燾原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沒料到一切來得這麼快,他看一看哭得一臉淚水的愛女,又警惕地瞥一瞥一旁的沮渠牧犍,最後終於說道:「先辦婚禮,再回北涼。」
晚上,臥榻之旁別無他人。謝蘭修覺得自己的呼吸淺淺的、緊緊的,她問身旁也沒有睡著的拓跋燾:「佛狸,你真的就這麼決定把阿昀嫁給牧犍了?」
「嗯。」拓跋燾點點頭,「其實也早有此想,現在算是順水推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