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沒有了辦法,能夠保住建康,保住江南的遼闊土地,是他能力的極限。剩下的,只有聽憑天意。
好在,臧質還算得力,拓跋燾的先鋒隊伍是以盧水胡人和氐人等組成的,鮮卑士兵用刀劍把他們驅趕到最前線,逼著他們肉搏攻城。穿著魏國軍服的士兵,屍體幾度積累到和盱眙城牆一般高,後面的隊伍踩著屍身都能夠爬到垛口。好在盱眙城裡的人知道破城必屠城,所以不論軍民都是齊心協力,用長鉤鉤開屍首,打退了一撥又一撥攻擊。
北魏的惡狼們終於在季春時節呼嘯著離開了淮河。疲沓的隊伍在河岸兩兩相望,眨巴著眼睛均是漠然麻木的神情。
直到這個時候,劉義隆心頭壓抑許久的大石頭才終於挪開了,他望著烏蒙蒙的蒼穹,那天幕之外的陽光只透過厚厚雲層射入大地幾道光柱,他深深地、從肺底深處嘆出一口氣來,想笑,又想哭。
宮中,柳樹的顏色已經濃郁欲滴,桃李新凋,櫻花繁盛,仿佛在樹上結了一片又一片粉紅的綾羅,地上也似錦緞一般厚厚地鋪設了一層落英,粉色雪片似的,讓人不忍落足。羅安見劉義隆茫然信步,不知道要去哪裡的樣子,便趨上來輕輕道:「謝容華在玉燭殿外跪候了好久了!」
劉義隆張了張嘴,最後淡淡吐出「知道了」三個字,卻拔腳往玉燭殿的方向走。
自袁齊媯哀怨去世,劉義隆心中永遠不會忘記最後一面時妻子心死的冷漠。他們半輩子恩愛,相敬如賓,竟然落到這樣兩兩相忘、彼此怨懟的下場。除卻必要的時候,餘外他每每到玉燭殿就忍不住繞行,怕那些舊物勾起自己的傷懷之意,也勾起自己無盡的悔恨。
然而今天,故地重遊,隱然有種隔世重生的恍惚,仿佛袁齊媯還會淡淡笑著,喚自己一句「三郎」,仿佛還是他仍做荊州刺史時,兩個人舉案齊眉、無憂無慮的耳鬢廝磨。如今物是人非,天人兩隔,自己得到天下時,已經註定要失去其他一切。
「陛下。」
一聲輕喚讓劉義隆的思緒拉到了現實中,他循著聲音扭頭一望,平平靜靜跪在玉墀邊的正是謝蘭儀,她與他交心得太深,距離已經近到完全可以把身上的刺刺進對方的心肺之中;而恨意又糾葛絞纏得太緊,彼此沒有呼吸相容的餘地,因而她面對的是未可知的結局,但她經歷了那些,卻好像終於全無畏懼一般,眼睛裡幾乎帶著一絲笑意,靜靜地仰頭等著自己給她的判決。
「進來說。」劉義隆覺得自己聲音沙啞,清了又清喉嚨,才又說,「外面風大。」
「是。」那廂垂首順馴,輕巧巧起身,麻履著地,幾乎聽不到一丁點聲響。
玉燭殿裡窗戶緊閉,帶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在建康這樣的南方城池、久不住人的空闊地方,這是常見的氣味,讓人不喜,卻也讓人追憶。劉義隆似若無意地拍拍四壁的雕花髹漆圓柱,回首問謝蘭儀:「你嫁到劉家有幾年了?」
謝蘭儀不意他問這個問題,轉眸心算了一下才回道:「我嫁給車子六年零四個月。」
「我呢?」他似乎還是恬不知恥。謝蘭儀撇撇嘴,笑道:「不記得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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