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郵局時,裴知憫身上還沾染著似有若無的桂花香,她抖了抖裙子上的水珠,去到前台,禮貌地說明來因。
工作人員很負責,利落地找出信件,讓她簽收。
裴知憫拆開包裹,珍視地將那本七月刊的《惜時》雜誌裝進包里,與此同時來的,還有五百塊錢稿費。
拿著新鮮出爐的紅鈔票,裴知憫雀躍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天色不算晚,她忽然沒了回家的念頭,方向一轉,坐上了開往城南的公交。
城市的街景緩慢往後倒退,裴知憫翻開雜誌,在其中一頁里看到了自己畫的小說背景圖,右下角有一排小字,是關於畫者介紹的,上面印著兩個字的鉛字。
二十分鐘一晃而過,公交車下來,穿過一條街,才會到那家名為「好久不見」的書店。
好久不見,南城幾大出名的書店之一,據說這家店最初叫「此生不見」,許是因為這名兒,書店很少有顧客,後來,店主將名字改成了「好久不見」,生意一下就好了起來。
那是另外的故事了,裴知憫只聽說了這三言兩語。
她當然不知道,這短短八個字,概括了店主一生的愛情。
進到店裡,裴知憫沒先去買輔導資料,而是隨意在青春雜誌那片逛著,行至半途,她看到了和自己帆布包里一樣的書。
全面發行的刊物,能被好多人看到。
喜出望外的傍晚,裴知憫買了一套理綜試卷,還有一本繪畫書,去了前台結帳。
買完單,她推開店門,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雨,劈頭蓋臉地降臨,勢頭猛烈得像要把整座城市都淹沒。
喻書的忠告在此刻顯得格外靈驗,書店裡公共的雨傘早被借完了,裴知憫不敢拿畫稿冒險,她無奈地嘆口氣,轉身去了書店角落的休息區。
那裡有一面長窗,木桌靠窗而立,裴知憫找了個空位坐下,接著畫那夭折的線稿。
雨聲浩大,嘩啦啦地打下來,窗前的少女低垂著眼,手上的動作行雲流水。
畫了大半,裴知憫停下筆,活動了動肩頸,這會兒外邊已經是一片黑藍色了,天色昏茫,街燈亮了幾盞,暖黃的光線將這光景襯得朦朧夢幻。
桂花樹在風中搖曳,裴知憫端正地坐著,靜靜地看樹下人來人往。
世界因為雨,蒙上了一層溫柔的灰,模糊的光影里,猝不及防地出現了一道瘦高挺拔的人影,男生穿著簡單的白T黑褲,獨自行走在雨中,路邊的燈照著雨,雨打在他的身上,浮漾著一層薄薄的光。
男生的步伐邁得很快,身影只在裴知憫眼中停留了幾秒鐘,就消失殆盡了。
一窗之隔,他是她的過客。
驚喜的際遇,匆匆得像沒發生過一樣,酸澀的浪潮不斷翻湧,將人弄得惆悵又恍惚。
隔壁的空座,猛然闖進了股凜冽的氣息,應是來了過客。
裴知憫下意識抬眸,正好和祁硯寒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這兒有人?」男生看見兩個座位的中央放著包,客氣又疏離地詢問了句。
室內光線暖白,映照出少年冷峻的臉,他身上一片冷意,漆黑的發梢上還沾著細密的水珠。
他也是來這躲雨的?
裴知憫愣住一瞬,旋即把帆布包往自己這邊扯了扯,輕聲說:「沒有。」
而後,他順理成章
地成了這位置的主人。
玻璃窗上,映著兩道並排而坐的糊影,裴知憫面向著街,打著看行人的幌子,眼神偷偷移到右邊的那抹白上。
男生戴著一隻耳機,手機橫屏,看樣子應該在打遊戲,她不自覺地看向那雙握著手機的手,指節修長,冷白骨感,比漫畫上的還漂亮。
就在她盯著那雙手出神之際,祁硯寒倏地抬起了頭,兩人的視線在鏡中徑直對上,裴知憫慌亂地移開眼,趕忙低下腦袋畫稿。
祁硯寒沒在意這一秒鐘的事,見外面的雨依舊綿密,接著玩起了這把遊戲。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暗沉下來,裴知憫早畫完了畫,卻還假裝在勾細節。
下午六點,大家都下了班,店裡的人慢慢多了起來,進進出出的,門口的風鈴被擾得清脆作響,休息區坐了不少人,有人在聽歌,有人在談論文學和生活。
還有,他也在這。
這時光太難得,裴知憫捨不得走。
這邊,男生手指快速按了下屏幕,連著幾局都輸了,他煩躁地把手機往桌上一撂,垂眸呼了口氣。
那倆傻子,打得是個什麼玩意兒,祁硯寒把手機摸過來,正想討伐他們,抬眼卻發現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算了。
他起身打算離開,側身時幅度過大,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帆布包,一本雜誌落滑落出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裴知憫被這聲響嚇了一跳,男生快速彎下腰,撿起遞來,「抱歉。」
「沒關係,」她懵懵地伸出手。
雜誌背面朝上,裴知憫翻過來才看見,書面被潮濕的腳跡弄髒了。
她心疼地蹙眉,拿手擦了擦。
瞧見女孩子這模樣,祁硯寒看了眼那被洇濕的封面,同她商量:「我賠你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