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憫眼眶微濕,更想家了。
十月過完,青城就進入了冬天,比起南城,青城的冬天更溫和一些,它冷得很乾燥,不是那種潮濕的陰冷。
裴知憫的大學生活其實很平淡,她不擅交際,一個社團都沒參加,每天基本上就是教室寢室食堂三點一線,上著早八晚八,忙碌得不行,可具體又說不上來忙了什麼,有次和喻書打電話,聊到當年說的那句「上了大學就好了」,兩人都覺得是謬論。
元旦放假,全寢室給裴知憫補過生日,幾個女生在海底撈吃了兩個小時,吃得肚皮都撐了才出來。
柳聆和宋一晗下午社團有活動,就提前回去了,裴知憫和虞淨倒無事一身輕,之前忙著上課沒機會出來,今天正好有空,兩人一拍即合地說去逛一逛,就當消食了。
青城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現在還沒化完,枝頭墜著薄雪,天地一片蒼白。
她們買了熱飲,在街頭邊看邊走,人頭攢動的廣場上,有很多小吃攤,烤紅薯的香味飄在空氣里格外誘人,虞淨買了個小的,和她一人一半分著吃。
青城的歷史氣息很濃,這一片周圍就有博物館和風景區,再坐幾個站還可以去爬山,但兩個女生沒有那麼好的精力,就去了博物館,逛完出來,又跟著人流去清湖東路走了一圈。
逛完這裡,都快五點了,天色暗淡下來。
裴知憫和虞淨都走累了,想找個空椅坐下歇會,正張望著,對面的拐角忽然噔噔噔地跑出了一個穿著棉服的小男孩,兩隻手分別拿著風車和賽文奧特曼,身後雞飛狗跳,還挺有生活氣,引得兩人同時駐足觀看。
有婦人緊跟著跑出來,手裡拿著雞毛撣子,在追那孩子:「誒,回來背詩了!」
小男孩腳步未停,回過頭大聲喊:「我早就會背了!」
那婦人追累了,歇口氣道:「你會背個屁!昨天還——字都不識兩個——」
小孩子手裡的風車轉個不停,邊跑邊喊:「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六盤山上高峰,紅旗漫捲西風,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婦人聽見他完整地背了出來,慢慢愣了,這小屁孩難不成還是個神童?
不只是她,再次聽見這首詞,裴知憫也懵了一瞬,鼻頭莫名泛酸,那年他們慷慨激昂,朝著群山朗誦這首詩的時候,真沒想過會預言成真。
這個時節,衛旭確實能看到南飛的大雁,蔣琛遠走北京,真成了去看長城的好漢,喻臣讀了警校天天訓練,是有點日行二萬的意味,喻書從了醫,作業多得要死,也算在攀登高峰了。
至於祁硯寒,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最後選擇了南城大學。
或許是因為什麼事,也或許是因為什麼人。
「你怎麼了?」虞淨察覺她情緒不太對勁,詢問道。
裴知憫輕嘆了一口氣,搖頭說:「沒什麼,就是想起一些從前的事。」
「那說來聽聽?」虞淨接上她的話,「感覺應該有故事。」
裴知憫想了想,把從前停電逃課的事告訴了她。
虞淨聽完,忍不住感嘆:「你們高中這麼瘋狂的嗎?」
裴知憫抿唇:「就那一次而已。」
「有一段很難忘的記憶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虞淨望著遠處泛白的天際說,「我才讀大學幾個月,高中的事都快要忘完了。」
裴知憫眨巴著眼睛:「一件都沒有嗎?」
虞淨很認真思考了下,然後說:「早戀算嗎?」
裴知憫:「……」
前方的樹上,落了一枝碎雪下來,聲音清脆,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虞淨的電話這時響了,裴知憫聽她軟綿的聲音就猜到了對面是誰,他們聊天,她就在幾米開外的地方拍雪景給喻書看,對方大概在忙,她發了好幾條都沒有收到回信。
和他聊了幾句,虞淨就收了手機來找她了,日色漸暗,她們都說不休息了,直接朝著地鐵站走等會回學校。
雪地忽然捲起了一場風,兩人的髮絲飛揚,臉埋在衣服里,挽緊了彼此的手以免被風颳跑。
風吹過後,她們看著對方張牙舞爪的頭髮,都笑了。
「知憫,」虞淨攏緊旗袍外的大衣,好奇起了別的,「你大學想不想談戀愛?」
裴知憫淡淡道:「沒興趣。」
虞淨笑著道:「是對人沒興趣還是對這件事沒興趣啊?」
裴知憫踢了踢腳邊的碎雪,「都沒。」
虞淨沉吟片刻,試探道:「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裴知憫動作一頓,沉默良久,才敢在異地他鄉輕輕地「嗯」了一聲。
虞淨眼睛亮了:「你有喜歡的人怎麼不表
白啊?」
裴知憫笑容苦澀:「他有女朋友了。」
虞淨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嘆了聲說:「愛而不得,最是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