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黛回到母親和姐姐身邊,彼時面紗已經被她自己掀開了。氣狠了,再蒙個紗,呼吸都不順暢了。
先前動靜那麼大,卓舒明和林青霧想不注意都難。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自家嬌嬌還是一副沉冷模樣,不由失笑。
林青霧輕撫妹妹額前的碎發,好笑道:「冷著臉作甚?覺得先前沒發揮好?手段應該再凌厲些?」
卓舒明:「差不多行了,這帝都最不缺的就是官,怎麼也輪不到你來操心百姓。」
嬌嬌兒難得駁嘴,「早前娘親可不是這麼說的。」
林青霧:「娘親說了什麼?」
林青黛:「娘親說我們有家……」
話未完,卓舒明便冷冷地開口,「再說,明兒都別去薈寶行了。」
薈寶行,帝都貴女最是喜愛之地,店裡的緞子和珠寶旁處難尋。
一聽不讓去了,姐妹兩人頓時閉嘴了。
來領粥和點心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卻並不顯雜亂。百姓自主自發地排隊,領了自己那份便即刻離開。
季與京三人跟著隊伍之中,由遠及近。進度很慢,但他的臉上不見一絲不耐煩。
他來自貧微處,知道這一餐對於貧苦百姓來說意味著什麼。
是能飽餐一頓,是能省下全家一頓的飯錢,是能嘗到頂級名廚甚至是林家二姑娘親手做的糕餅,難得的奢侈一次。
更重要的是,在他們走向這一餐時,無論是和他們一道領食物的還是派發食物的,給予他們的都是和煦善意。
在等待期間,他的目光幾度飄向林青黛。
姑娘不知怎麼摘下了面紗,白皙如玉鑄般的小臉明晃晃地顯露於外。
她會朝著鄉親微笑,往他們的簍子裡狂塞點心。
林夫人偶爾會橫她一眼,也僅限於此,她不曾認真阻止她。
過了近兩盞茶的工夫,眼見著就要到季與京三人了。
忽有華貴的馬車駛入寶善街。
那馬車敞闊,車廂上鐫以龍紋,矜貴深入在每一根線條里。只要不是眼盲,都能猜出這馬車裡坐的人和皇家有關。
議論聲再起,只是這聲兒克制壓抑,百姓下意識為之。
「誰來了呀?過去派粥可沒見過這陣仗。」
「過去派粥,也沒人敢在咱們寶善街打人,強搶民女啊。」
「……還真是。」
「定是宮裡的某位皇子,四皇子不是同林家大郎交情甚深嗎?」
「再不就是景閒王?」
這景閒王名喚宋青淮,乃帝王同父同母的幼弟,年齡差了十幾歲。帝王原是想封他為景王的,豈料宣旨那日宋青淮當眾說:青淮想做景閒王,望皇兄允准。
這「閒」字他咬得格外重,什麼意思,帝王知,朝中肱骨也知。宋青淮這是在告訴陛下,他無意皇位,且願意將「閒」字掛在封號上,日日提醒自己。
宋青梧求之不得,作勢罵了句「胡鬧」便允了他。
從此,帝都有了新王。
身份尊貴,逍遙自在。
而這景閒王十分疼愛一眾小輩,春獵秋狩,新一代都是他帶隊。各地遊歷得了新奇玩意兒,人都還沒回帝都,禮物就送到了孩子們手中。
是以在百姓眼中,這馬車之中坐著的皇親國戚極大可能是他。
然而待到車停穩,車門開,從中走出的卻是二皇子宋雲瀾。年過二十的青年著了一身白色錦袍,腰間掛冷玉,「高貴無瑕」四個字刻進了細枝末節之中。
與此同時,宮廷內侍尖細的聲音傳開,「二皇子到。」
民眾怔過,紛紛躬身行禮。
昭寧也在其中,沒躬身的季與京和葉霄,無疑是人群中最突兀的一抹。
二皇子站定後,瞥了眼兩人的方向,之後望向民眾,眉眼盈笑,「起身吧。」
春風晨光間,他柔和而高貴,仿佛神祇臨世。
眾人皆嘆,潯國儲君當如是。
卓舒明帶著兩個女兒迎了上去,但並未影響到派粥的進程。家僕眾多,又都是經歷過多次派粥熟手,無須她事事親力親為。
「殿下晨安。」
母女三人微微躬身,朝著宋雲瀾行禮。
宋雲瀾:「侯夫人不必多禮,今兒是雲瀾唐突了。」
卓舒明直起身,笑望宋雲瀾,「殿下言重了,殿下心中有百姓,是百姓之福。」
宋雲瀾:「侯夫人謬讚。」
話落,他停頓了數息,一副猶疑斟酌的意態。
卓舒明其實很不喜他的這番虛偽作態,但他是皇子此刻他們又處於百姓的視野之中,她再如何不喜都要客客氣氣的。
只能強行按捺了不喜,淺笑開口,「殿下有事兒但說無妨。」
宋雲瀾的目光在寶善街四周逡巡,「今兒是本殿第一次到這寶善街,想深入了解一番。日後若有機會可將此地情形詳稟父皇,尋求改善之法。」
卓舒明:「殿下能有如此想法,是寶善街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