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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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轻了,或许是一瓣落下的花瓣,或许是拂过唇角的布料。或许是一只淘气的蚂蚁……?

阮朝汐倏然睁开了眼。

面前的人未想到她猛地睁眼,对视一眼,就想若无其事坐回原处。

但眼前人影闪动,她在看清之前,本能地抬手一攥,柔滑的衣襟布料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荀玄微:“……”

衣袖被手肘枕着,衣襟被她的手攥着,右手搁在长案上,只余个左手能动弹。他哑然坐在原处不动。

莫闻铮已经退走了,院门虚掩,庭院里没有旁人。

她枕着他的衣袖沉睡,他的左手掂着一瓣粉色花瓣。原来刚才确实有一瓣花飘到到她唇上,被他掂走了。

只是他掂走了花瓣,却并未起身。就着俯身的姿势,打量着她的睡容,若她未醒转,或许他就会一直这样看下去。

他们的距离过近了。她一抬头,视线里出现近处的薄唇。

形状优美的唇开合着,带着几分无奈语气,正和她说,“睡迷糊了?把手松一松。“

她至今还攥着他衣襟不放。

她当然可以轻易松手,但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又落在近处弧度优美的薄唇上。

呼吸彼此相闻,实在是太近了。

她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她再凑近过去,他是会避开——还是会闭上眼?

阮朝汐凝视得太久了。凝视的动作本身就是暗示,她自己察觉不妥,攥着他的衣襟的手缓缓松开。

衣襟放开了,他却未往后退。

幽深的眸光里掀起旋涡,千尺深潭动荡不休。

他的目光也落在面前柔软粉色的菱唇上,他清晰地记得一小截殷红柔软的舌尖——

院门就在这时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九娘!”李奕臣在门外大大咧咧地叩门环,“从早上等到中午,还未起身?说好的桃林还去不去了?给个准话。”

院里两人同时闪电般往后徹身。

阮朝汐清了清嗓子,隔着墙回一句,“去!”

虚掩的木门被一把推开,李奕臣大步进来,“天边起了浓云,我看下午要落雨。披风带上,我们赶紧走——”

眼前的景象叫他一怔,下半截话吞了回去,他纳闷地过去行礼,“——郎君也在?”

阮朝汐抱着隐囊侧倚在花架下,荀玄微端正坐在长案边。

他的右手搁在案上,左手举起瓷盅,放冷的半盅酪浆一饮而尽,声线淡淡,“我在。”

悬山巷又来了趟马车, 这回送来几卷要紧急务,霍清川贴上了代表‘一等紧要’的红色签头,直送到荀玄微面前。

荀玄微起身告辞。走过李奕臣身侧时, 又淡淡看他一眼。

阮朝汐把人送出院门,自己出西边角门登车。李奕臣路上纳闷地和她嘀咕, “郎君在家中休养,怎的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刚才看我那眼神……”

阮朝汐不想说话。

抬头看看天色, 把话题扯开了。“不是说要赶紧走?现在就去。”

马车出了青台巷, 直奔桃林方向。

她今天出来得晚了, 天边的云层遮掩了阳光, 看着确实是要落雨的模样。若下午落了雨,天色黑沉不利查看, 桃林之事又要耽搁一日。

她们这些日子四处查访, 郗氏旧日的田亩山头被京城的新贵门第瓜分殆尽, 再无寸土姓郗。

陆适之和姜芝两个出面, 寻了几家看管田亩的管头, 只说是豫州来的寒门, 愿出绢帛买一小块地、给郗氏旧人立衣冠冢。

没想到就连掌管田亩农务的大管事的面都见不着,无一例外都是下仆出面,倨傲几句话把他们回绝了。

衣冠冢建在郗氏旧地的可能几乎断绝, 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十亩桃林,还算是郗氏旧地。

天边浓云卷起了大风,阮朝汐头戴幕篱,披着薄披风踏入桃林深处。

桃林里游人众多, 设置衣冠冢最怕被人瞧在眼里,起了坏心思, 故意掘了去。又怕设置在道旁,人来人往地在坟头踩踏,令逝者不安。

天色随时要落雨,马车停在东边林外,催促她快去快回。阮朝汐袖里揣一把匕首,熟练地往桃林南边的山坡上走,袅娜身形很快隐匿在密林高处。

她越走越僻静,草丛间游人踩出的小径逐渐消失,荒山野林常见的藤萝枝蔓逐渐出现面前。

她抬手扯掉一截挡路枝蔓,往野草蔓延的小山坡上攀。

一阵奇异的响动就在这时传入耳际。

骨碌碌——

什么东西从小山坡上滚落,滚过她脚边,撞到凸出的青石,叮一声停下了。

阮朝汐诧异地望去。

温润的色泽映入眼帘,从山坡上滚落的竟然是一支玉簪。

她俯身捡拾起玉簪。原本是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雕工也精细,簪头雕刻一支栩栩如生的梅花,可惜被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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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了。

附近有人,她迅速戴起幕篱。

“何人落了玉簪?”簪子托在手掌上,她仰头打量。

小山坡高处似乎站了个人,即将落雨的天色昏暗,那人又站在背光处,她隔着一道幕篱看不清面孔。

“可是足下的玉簪?”她冲着高处把玉簪托举展示,“可惜摔裂了梅花。”

山坡高处的郎君疾步走下来。腰间悬挂的玉佩叮咚作响,一身鲜亮的祥云纹锦袍,必定是富贵门第出身。

那郎君疾走到她面前,接过玉簪,略打量一眼,立刻道谢。

“正是在下的玉簪。方才苦寻无处,多谢小娘子送回!这根玉簪于在下是极重要之物,不知,咳,小娘子贵姓?天要落雨,小娘子独自在林中徘徊,可是迷了路?在下护送小娘子出林去。”

阮朝汐站在原处,沉默了一会儿。

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眼前这位是身份最高的。

在豫州时听他说过几次话,识得他声音;悬山巷宅邸当日又远远地碰了面。当时她还额外多看了几眼。

宣成王殿下,元治。

隐藏身份,在桃林僻静处现身,拿一根玉簪滚落山坡,装作偶遇。这场面……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眼前的郎君眼神灼亮,口称“极重要”的玉簪被他随随便便揣进怀里,还在竭力装做偶遇。

“小娘子不必忧虑,在下是京城本地人士,只有感谢之情,并无任何恶意。这样罢,我当先引路,小娘子在身后跟随即可。等出了桃林,我们再好好说话。”

四名披甲武士前头开道,更多的武士于两侧密林后现身护卫。

阮朝汐默不作声地跟随在元治身后,心想,原来有这么多人盯着。她入了密林隐匿气息,极难被寻找,只怕是一入桃林就被盯上了。

一路并不多话,元治笔直往东,显然很清楚她的车马停在东边入林小径。他行事倒规矩,路上只说几句,“当心凸起的树根,”“这处有坑洞,脚下避让。”

马车边等候的人停下闲聊。

李奕臣握住刀柄,大步迎上来,冷锐盯着突然出现的面生郎君,他可不管京城这些穿金戴玉的儿郎是哪家的。

“九娘可无恙?”

阮朝汐快步站去李奕臣身后,“无恙。”

她站在车边回望一眼,元治露出了笑容。

“把小娘子安然送出桃林,和你家部曲会合,可以和在下安心说话了?对了,还未自报家门,在下便住在附近的桃枝巷——”

阮朝汐冷淡地听着。又是桃枝巷。

难怪桃枝巷贵价。桃枝巷几处宅子的主人,原来不是世家大族,便是宗室贵胄。

赶在他编纂出一个糊弄人的身世之前,阮朝汐俯身万福,直截了当道,“多谢殿下相送。上次在悬山巷三兄的官邸中,妾有幸见过殿下一面。”

短短两句话,交代得清清楚楚。

她既知道元治的身份,亦知道元治知晓她的身份。

元治的笑容微微僵硬,他未想到悬山巷见面那次,众人泱泱聚集,九娘只露面片刻,竟然记住了自己的相貌。

下面打算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他探听了许多时日,知晓她入京不久,喜爱桃林美景。他每日遣人在桃林四处等候,只等人入了林中,自己立刻赶来“邂逅”……

精心准备多日,没想到刚见面,就被一口道破了。

“咳,九娘慧眼如炬。”元治尴尬地咳了几声。

“在下……小王并无恶意。只是……”只是了半晌,也未说完只是什么。

阮朝汐听荀玄微曾提过一句,京城众多浪荡子弟里,这位刚满弱冠的宣成王殿下,算是个实诚人。她对他印象其实不错,并未打算多为难他。

“多谢殿下护送出林。妾长居青台巷荀宅,距离桃林不远,不劳殿下相送。玉簪小事不足挂齿,有缘再会。”

天色阴沉,眼看就要下雨,她不再耽搁,又略福了一福,转身登上马车。

李奕臣跳上车辕,拨转马头,往青台巷方向就要走。

元治站在路边,精心准备的邂逅落了空,大袖里的手渐渐握紧。

京城如染缸,权势如旋涡,深陷染缸之中的人,满眼满耳都是权势带来的好处,天子去年让他领了两千禁卫,自由出入宫禁,百官见面退避。一旦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再本性纯良,又能纯良到哪里去。

他眼里羡慕着荀君的光风霁月,嘴里厌恶着自己豺狼性情的同族血亲,心里惦记上了荀家的姊妹。不声不响地遣人去豫州,查了荀九娘的身世。

悬山巷当日,庭院阳光下的那一眼惊若天人,令他一见倾心。荀氏是豫州名门望族,女郎可配宗室,他原本打算查清九娘是荀氏哪房出身,母族身世,好登门求娶。

谁知六百里快递急传来的消息,惊得他连送信的竹筒都掉在地上。

风里带来了雨水的湿气,阮朝汐放下两边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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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被意外打岔,她隐去那么僻静的南边,都会被有心人跟随而至,桃林里安葬衣冠冢的念头,她要再想一想。

耳边传来了李奕臣冷冷的喝问声。“殿下何意?为何不让披甲卫士让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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