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中酸澀交加,一時只覺虧欠這孩子良多。
乘輕舟仰著臉:「我總算,可以照顧自己,也可以照顧爹爹了。」
「好,」乘白羽勉力微笑,「等你來照顧。」
說罷將兩枚凰羽仔仔細細穿過瓔珞結子,親手佩戴在乘輕舟脖子上。
「所以,」
乘輕舟凝目細思,「從今而後無人可循血脈來擾我?」
「是。」乘白羽輕輕頷首。
「好極,」乘輕舟擊掌而笑,「咱們便守在這裡過自己的日子,誰也管不著。」
這孩子,是如此篤定,如此貼心,絲毫沒有遲疑。
乘白羽怔然。
隨即笑意綻出:「是,誰也管不著。」
第19章
人不是神仙,也不是天道。
縱然是神仙,也不可能萬事順心。
倘若一個人事事稱心,無憂無慮,那麼一定是有人在替他操心。
乘白羽少時很順遂,那是家族庇護的緣故。
後來,便只有他一人了。
彼時無人議論乘氏這個遺孤的長短麼?
怎麼那麼巧,全族覆滅偏他一人逃過一劫?
也有非議,也有劫殺,賀雪權保得了他一時,保不了他一世,終歸孑然一身獨自面對。
今日有一人,簡直好比他肚子裡的蛔蟲,料到他所思所想,不動聲色備好凰羽。
也是這一人,對他說出那句話。
這麼多年,失去父母親族以後,再無人說過的那句話:
白羽,你不是廢物。
你一定學得很快。
從丹室緩步而出,乘白羽遙望不遠處的兩人,默念:
「多謝你。」
「李師焉。」
老神仙偶爾發癲,發好了,又不會少塊肉。
乘輕舟拽著霜扶杳繼續逛藏書樓,乘白羽走來問李師焉:
「閣主怎麼想到備凰羽?」
李師焉:「不是你說的麼?披拂閣中人都會觀心術。」
「……」
又在胡說。
啊,無限感懷,只維繫住一刻鐘。
「哦,」
乘白羽些微無言,「那煩請閣主說說看呢,我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不對,」
若有所思,「觀心術又不是先知術,凰羽須提早預備吧?」
「是,」
李師焉眼風往春行燈飄,「觀心術的確不是先知術,不能與東皇遺魂相提並論。」
「……」
乘白羽捋一捋袖子,青袍一攬,將春行燈收回袖中。
阿羽聽不懂呢。
聽不懂怎麼辦,不答。
「不自在了?」
李師焉抬手捋他的袖口,「賀雪權是個不透氣的蠢貨,打量我與他一般?」
「雀兒。」
「你的本事何至於此。」
「你的燈比你誠實。」
「記住,在我面前永遠不必遮掩藏拙,也不必有顧慮。」
「瞻前顧後,束手束腳,我不看你這副樣子。」
「雀兒也展羽,你要無拘無束一飛沖天。」
……
乘白羽神魂一劈兩半,一半再次陷入感激和欣慕,另一半一句話也不想和這個老神仙再說。
都說了不是鳥了!
可他教他一飛沖天。
「你知道麼,」
李師焉手指沿著袖口上攀,拂過乘白羽面頰,「你臉紅了。」
「!不可能。」
「耳朵尖也紅了呢。」李師焉興味盎然。
在乘白羽發作前,他收回手。
另起一事:
「其實倒要問你,我閣中多珍寶,是我千百年搜集而得,你的凰羽又是何處得來?你又是如何得知凰羽可遮掩妖族血脈?」
乘白羽:「你不是會觀心?你看看呢。」
「你啊,動輒耍性子,」
李師焉嘆氣,「好了好了,我不說會觀心術,也不說你是雀兒,好不好?」
這話有點怪,具體哪裡怪,乘白羽一時不得要領。
「可以說與我了吧?究竟如何得來?」
乘白羽正色:
「在章留山偶遇一罪人,他有罪,以此贖罪,將秘密與凰羽悉數交付我。」
「語焉不詳,」
李師焉點評道,復道,「罷了,我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