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乘白羽作恍然大悟狀,「你不說我還沒發覺。」
「……」
賀雪權臉色更青,
「你吃閻聞雪的醋,他一個活人你尚覺著委屈,我呢?一個死人,我只要還在喘氣就總比不過他,如今又來一個活的,我不能委屈?還有你的燈——」
看得出他還有旁的話,但他沒說。
乘白羽凝目瞧他一刻,忍不住問:
「莫將闌就罷了,他沒個邊界正形,不怪你疑我,可你到底哪一點看出我對師兄有那樣的心思?」
「你呢?」賀雪權反問,「我也再三說與阿聞無事,你不一樣介懷嗎。」
乘白羽眼尾一挑:
「我與你成婚時是不是初次,你比誰都清楚。我若與師兄有私,輪得到你?」
聞言賀雪權手中攥緊,指尖嵌進掌心。
兩廂默然,
片刻,
賀雪權終於問出口:「你當初與我成婚,是不是因……我同朝覺雨一般,也習重劍。」
「你……」乘白羽恍然一驚。
「賀雪權,」
回過神,乘白羽笑笑的,
「你若起這個疑心,那麼我與你,白白蹉跎百年光陰。」
百餘年,三萬六千餘個日日夜夜。
也未建立起的坦誠與信任。
「是我的錯。」
阿羽錯了。
真的錯了。
這是,那日乘白羽說的最後一句話。
賀雪權拂袖而去。
從輦外看去,一道青色身影端坐,在窗帷後若隱若現,賀雪權便賭氣,沒往跟前湊。
待抵達鯉庭,掀開車幔,空空如也。
「權哥,乘白羽該不會追著他的小徒弟到大荒山了吧?」
「不是,」賀雪權滿目陰翳,「另有去處。」
言罷夜厭寒光一閃,人已不再原地。
春行燈焰芯里的白光,真以為輕輕揭過?
盪劍台上,那位李閣主實在說不上友善,父輩舊交?騙鬼。
賀雪權喉頭髮哽:乘白羽躺在他身下,甚至他還在乘白羽身體裡,乘白羽能做到那麼坦然地說謊。
皋蓼又提起駕臨碧驂山之事,賀雪權聽著便覺怪異。
想想也是,世上何處能屏蔽法器的聯結?只有……
清霄丹地。
想問來著,沒問。
駕夜厭落於東海之涯,賀雪權目中已是血霧重重。
倏然之間賀雪權看見一個人。
起初以為是乘白羽,奇怪,他何時改穿白衣?怎麼沒穿青綠衣裳。
再凝目細觀,不,這年輕修士不是乘白羽,頜角臉頰比乘白羽圓潤,應當極其年輕,按照修士的年歲甚至算是年幼,肩上負一柄鑲銅重劍,也不是乘白羽慣用的法器。
「勞駕,」
心中隱隱動盪難安,賀雪權現出身形上前搭話,「請問貴姓?」
青年爽朗笑道:「貴也談不上,我姓乘,名輕舟,敢問道友高名?」
賀雪權眼風一震:「哪個乘字?」
青年道:「老聃曰:乘乘兮若無所歸。」
乘,他姓乘,賀雪權喉頭腥甜,須知乘家絕沒有旁的遺脈。
「道友,你怎麼了?」
青年走上前來關切相問。
離得近了,可看見他眼中澄澈的善意,修眉俊目,菁華俱現。
他分明長著,乘白羽的眼睛。
第26章
清霄丹地, 乘白羽處處喜歡。
若實在要吹毛求疵,問他有沒有哪一處不很滿意,那麼大致便是:
冬日太冷。
這裡本來就冷清, 春天花開鳥鳴, 夏日蟬頌,秋季聽取蛙聲一片,唯獨冬日, 哎呀。
浮浮寂寂, 天地無一物。
白茫茫的雪地暖亭之中, 乘白羽眉心忽地一皺。
「乘白羽, 」
霜扶杳老大不滿意,「你幹什麼衝著我的臉皺眉?我長得有那麼丑?」
「豈敢豈敢,」
乘白羽連忙賠不是,
又道,
「我心中總是空懸, 唉, 往後別放阿舟一人出去遊歷, 好麼。」
霜扶杳一蹦三尺遠:
「你做什麼?你沖賀盟主撒嬌去, 或者沖李閣主, 你沖我撒什麼嬌?」
「……」
手搭上春行,乘白羽目光瘮瘮,「只說請你多陪陪阿舟,你在說些什麼?」
再一看春行燈, 四色火焰裊裊。
越看越焦心, 乘白羽起身向外掠去。
「你去哪?」
「阿舟不是在東海濱觀瀾?我去迎他。」
即出清霄丹地,乘白羽右眼狂跳不止。
落地再看春行燈,一列字跡赫然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