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很多,臉上沒掛什麼肉,五官顯得越發清晰,乾涸的嘴唇像缺水的土地,地皮微微翻起,露出猩紅的肉,觸目驚心。
孟漁沒了嬌憨可愛的稚氣,周身被一股死氣沉沉裹挾住,不復明澈的杏眼大大地睜著,裡頭堆積著抹不去的灰霾。
直至他把眼神落在了傅至景身上,逐漸地有一些被掩埋的情緒小蟲子一樣從他的眼眶裡爬出來,像索命的鬼——可惜他當鬼也不夠狠厲,太單薄也沒什麼威懾力,好像只要隨便拿張什麼符咒就能頃刻讓他灰飛煙滅。
傅至景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率先打破死寂,「你想見我?」
孟漁離他遠遠的,實則牢房就這麼丁點地方,就算壁虎似的貼在牆壁上,他們所隔的距離至多也就三步。
換做從前,莫說三步,怕是離了三萬八千里,孟漁也會卯足了勁撲到傅至景的懷裡,可眼下,二人涇渭自分,誰都沒有往前再走一寸。
孟漁半垂著腦袋,有太多的話想問,匯聚成很輕、很慢的三個字,「為什麼?」
「你指的何事?」
雲淡風輕的語氣剎那擊垮了一觸即潰的孟漁,他瞪著通紅的眼睛,聲音喑啞難聽,「所有。」
該從哪裡說起好呢,他遲鈍地轉了轉腦子,長時間的脫水讓他說話很費勁,「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對嗎?」
傅至景沒有回答。
孟漁扯著嗓子,執著地要弄清一切,「你早就知道自己是皇九子,也早就知道師父為什麼會撫養我,與我結交是為了騙我上京,讓我替你認親,做一個明晃晃的靶子為你擋下明槍暗箭,好讓你在朝中韜光隱晦。」
「為了給你鋪路,傅夫人傅老爺、師父、我,所有人都可以成為你棋盤裡的一子。」他越說越快,乾裂的唇瓣沁出血來,「這幾年來,你一直都清楚師父在京都。我無心說了句文慎的眉眼像你,當夜趙管家就死了,這不是巧合,而是你們二人裡應外合,是師父殺的他,對嗎?」
孟漁在天牢待了整整十日,他有數不清的時間去釐清這些時日的蹊蹺之處。
聽聞傅宅中了埋伏,當時他在光慶殿見到了張敬手臂上的血,剎時聯想到德惠王府失火那夜,上門的賊人也被趙管家用匕首刺傷,二者雖沒有關聯,但他想啊想,終於想起蒙面下露出來的那雙飽含凶光的眼睛屬於誰。
怪不得那天晚上傅至景要匆匆忙忙離開,原來不是吃醋,是被他踩中了痛腳,怕院外的趙管家聽出端倪——他再是蠢笨,經歷了這樣多的事,也該知道蔣文崢並非是他想像中的光明磊落。
趙管家是蔣文崢撥給他的人,因而招致傅至景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