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至景自然也察覺到兩人的舉動,不動聲色地飲下一杯薄酒,竟輕聲說:「朕只給你一刻鐘的時辰,去吧。」
孟漁有些訝然地看了傅至景一眼,生怕對方改變主意,想了想悄聲地從偏門出去。
跟來的卻不是蔣文慎,而是劉翊陽。
「我和劉將軍有話要說,你們離得遠些。」孟漁站穩,轉過身來微微一笑,「表哥,我還能這麼叫你嗎?」
劉翊陽難掩激動,「可以,當然可以。」
他往前一步,又礙著不遠處有宮人,怕給孟漁招來非議,不敢離得太近,上上下下地打量孟漁,「你都想起來了?」
孟漁頷首,笑容淡了些。
「是我言而無信,沒能帶你出宮……」
「這不怪你,你不必自責。」孟漁打斷他的話,「我比誰都明白要離開這兒有多麼不容易。」
劉翊陽滿面愧色,那點想要不管不顧帶孟漁走的想法又席捲而來,他咬了咬牙,正要開口,孟漁卻像是已經察覺到他要說什麼,截斷了他的話頭,「舅舅身子還好嗎?」
孟漁水潤的眼睛圓圓地睜著,無聲地阻攔了劉翊陽的想法,後者與之對視,半晌才勉力道:「一切都好。」
「舅舅是德高望重的大將軍,年輕時征戰沙場落下不少毛病,如今他已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紀,幸而有表哥常伴左右,不至於叫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留在府中。」孟漁意有所指道,「表哥有這樣好的父親,應當讓他安心才是。」
劉翊陽是聰明人,自然聽出孟漁的言下之意:局面已定,不要為了他惹惱天子,讓劉震川在老年之際還得為其擔心受怕。
兩人說著話,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劉翊陽回頭一看,是離席的傅至景,霎時收去臉上所有的神情。
傅至景緩步而來,先牽住了孟漁的手,再看向劉翊陽,語氣淡淡,「表哥,你們說完了,朕想和孟漁四下走走。」
劉翊陽瞄一眼平靜的孟漁,半垂著眼眸像水一樣的溫順。
他深吸一口氣,作勢告退,行至半道,見孟漁把自己的手從傅至景的掌心裡抽了出來,扭頭就走,很放肆,像是全然不把帝王當回事——也許在天下人眼中,高位上的是衡國殺伐果斷的君主蔣文玄,可對於孟漁而言,真真假假,那始終有傅至景的影子。
宮道左右的琉璃盞將石子路照得光華璀璨,傅至景亦步亦趨地跟著孟漁,恍然想起從前總是孟漁眼巴巴追隨著他,如今倒也反過來了。
跟了一段路,孟漁不樂意地停下來問他,「宮宴的宗親都在等著你,你怎麼還不回去?」
傅至景讓烏泱泱伺候的貼身內監都退後,從福廣手中接過照明的燈籠,自個兒上前道:「去太明湖放紙船,走。」
他不由分說地握住孟漁的手將人往湖邊帶,到了低矮的草地旁,果然放著十幾隻已經摺疊好的各色的船隻,旁邊堆滿了小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