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認識她就好了,她孑然一身就好了。也許她就是一個會帶來厄運的渦漩,所有卷進來的人,都將不得善終。
一想到這一世認識她的人比上一世多得多,玉蟬衣就陷入了無端的恐慌當中。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逐漸黑了下來。到了子時,一天當中最寂靜的時刻,玉蟬衣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可以忍受孤獨,獨自承擔一切代價,她絕不想、也絕不會讓再多一個人幫她承擔什麼。
子時,她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將一封告別信用石子壓在石桌上,玉蟬衣最後看了不盡宗的小院一眼,她打算趁夜色離開不盡宗。
為了不弄出任何的動靜,玉蟬衣不打算推開門離開,而是想藏身到藤蘭樹的影子裡,順著影子一路離開。
只是,剛要化入藤蘭樹的影子中,手腕卻被人一把擒住,微生溟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麼晚了,師妹打算往哪裡去?」
第107章 沉傷 兩張嘴、四片嘴唇,碰不出一句能……
月色下,微生溟眼睛裡妖異的紅已經褪去。爬出衣襟之外的修羅印,也在玉蟬衣的逼毒之下,重新退卻。
餘毒使他的臉看上去有些蒼白,但他抓著玉蟬衣的力道十足大。又怕傷著了她,很快鬆開些許,但五指依舊將她的手腕牢牢掌握。
「想去哪兒?」微生溟再次問道。
玉蟬衣原地站定許久,感受到禁錮她手臂的力道沒有鬆開的意思,只得轉過身來,用同樣冷的音調對微生溟說道:「我只是去解決一件我自己要解決的事。事了之後,自會回來。」
流雲遮蔽了月色,天地皆暗,到處都是黑影,這本是一個很適合她用影子出行的夜晚,卻被半路殺出的微生溟攪黃,玉蟬衣心裡有怨氣,但更多的則是心慌意亂,她將「自己」二字咬得重,而微生溟也捕捉到了這兩個字,他重復:「自己?」
「我就知道……」微生溟笑得苦澀,「陸祁過來那天,你與他算是舊友重逢,悲喜交加才是正常,可你沒有半分喜悅,只是問他,是否是你從前那把劍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那時他就察覺到玉蟬衣說話的語氣和措辭不對,微生溟問:「那時你就想將自己摘出去了,對不對?」
玉蟬衣抿唇不答,微生溟接著追問:「薛懷靈的死,你也記在了自己頭上?」
玉蟬衣依舊不答話。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良久後,玉蟬衣說:「我曾經以為自己沒有朋友,沒有真正在意我的人。可等死去一千年後,才知道,自己不僅有朋友,還有著最可貴的那一類朋友。可是這些人,有人因我而死,有人因我而殘,還有你,因我而瘋魔。」
「一千年,你敢說你有哪個時刻,不在飽嘗痛苦?與師門反目,與親朋離心,曾經萬眾矚目,如今活著卻像死人……」玉蟬衣喉嚨發緊,「不該這樣的。薛懷靈、陸祁,他們都該有很好的前程,都不該是這樣的。」
如果她奢求的東西會讓他人遭遇不幸,她可以不再有這樣的奢求。
「你該知道的,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微生溟道,「錯在陸聞樞的身上,是他該受報應。」
玉蟬衣抬眸看向他:「我知道我無錯,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錯過。」
「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已經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要我立在這裡,我就是一個會將你們都卷進來的漩渦。」玉蟬衣道,「只要我引起了陸聞樞的注意,總有一天,他會將目光放到與我相關的人身上——他就是這種人,他已經向我證明了這一點。倘若我有一點行差踏錯,燒到你們身上的火會比燒到我身上的還要旺。我寧願孤身一人,也決不允許再有人因我受傷害。」
「只要我一走。」玉蟬衣說,「這就會變成我和他兩個人的事。與他之間的一切恩怨情仇,一切後果,都由我一個人擔著。」
「你與他,兩個人……」微生溟心口一脹,心頭竟是升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慍怒。他咬牙道:「此前還口口聲聲說,要將我關到地老天荒,怎的如今就要獨自遠走,不再管我?出爾反爾,始亂終棄也不該這麼快!」
他慌不擇言,玉蟬衣卻冷靜得過分:「我又並非是一去不回,我知道你擔心我,但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難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