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已經不復存在了。」沈秀道,「當年你以承劍門掌門的名義,拜託我製造出一張機關床出來,說要困住一隻夢妖,卻將我困了進去,只因為我哪怕與小芒緣盡、哪怕你成了承劍門掌門,依然拒絕了你,你就要損我神魂、壞我心智、毀我聲名、斷我親緣,差點錮我終生……陸子午,別再勸我回去,我們回不去了。」
「那我們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就沒有一刻能算數嗎?」陸子午十分難以接受,豆大的清澈淚珠撲簌簌從她臉頰划過,她嗚咽著搖了搖頭,「既然之前的日子你不喜歡,我可以改,我可以認錯,我可以不再這樣對你……秀秀,求你跟我回去,讓我好好待你,讓我們重新開始。」
沈秀搖頭道:「你所作所為,玉陵渡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我說回不去,就是真的回不去了。」
「不,沒有什麼回不去的。」陸子午氣惱叫道,「你說的那些都是氣話!我們只是吵了一架,你怎麼能把我們的家醜宣揚出去呢?」
「還有我們的樞兒……這些事情要是讓他知道,他該如何自處?你哪怕記恨著我,你也該想一下他吧……」陸子午倏地有些慌,「就算你想報復我,也要離我近一些吧……」
沈秀視線極冷:「他是你一個人的兒子,和我沒有關係。我也不並不記恨你。」
沈秀道:「我對你沒有恨。」
他話音一落,不止是陸子午,玉蟬衣和微生溟也都有些吃驚。
……沒有恨?
「恨也需要力氣。」沈秀說,「陸子午,哪怕你傷我至深,我也不會恨你。只怪我自己運氣不好,命里有這一遭,受過去,也就結束了,總是回頭反芻過去,反倒誤了我的將來,我不會再被你耽誤下去。」
「我對你,無愛也無恨。」
「無須去飲忘情水,從今天起,我會當你是一個陌路人。」
陸子午渾身顫抖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涼薄的表情——她從前最喜歡的就是他這種樣子,淡漠,涼薄,難以征服,每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他憤怒卻又必須隱忍的神情,總會帶給她無上的快感。
她說沈秀負心薄倖,負心是假,薄倖卻是真。
他與她糾纏這麼多年,到最後卻對她連恨都沒有……當年小芒成親之時,他也不哭不傷悲,這人的血到底要涼成什麼樣子?
這一刻陸子午心慌心亂到了極點,怒火也一路燒到了心窩,她視線慌不擇路,突然掃到站在沈秀身旁的玉蟬衣,慌張的心情終於找到了點著落,陸子午指著玉蟬衣質問沈秀:「是她,是她讓你這麼說的對不對?」
「沈秀,你糊塗!」陸子午道,「她想報復樞兒,她想借著你毀了樞兒!你不跟我回去,早晚會後悔的!」
「阿蟬,你不來和我合作,反而捨近求遠,何必?」陸子午滿臉失望地看向玉蟬衣,玉蟬衣先是有些狀況外,反應過來陸子午在說什麼,她心裡也失望極了。
好像對於陸子午來說,這世上就只剩了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至親、至愛,隨時可以被捨棄,又隨時可以被拿起。
玉蟬衣連忙看向沈秀,想要解釋,沈秀卻只盯著陸子午,說道:「她利用我,那又如何?」
「她幫我重獲自由,理應索取報酬。」沈秀道,「她送予我的自由,是我眼中世上最可貴之物,她向我索取什麼樣的報酬,都是理所應當,何況是一個與我沒見過面的兒子,他與我空有血緣毫無親緣,我何必顧念著他?」
陸子午聲線一顫:「你真不同我回去?」
「寧死不回。」沈秀往後看了一眼弱水,厲聲道,「倘若我被你逼死,玉陵渡與承劍門的仇,千年萬年,再難消解。」
他看向弱水的這一眼讓陸子午想到某種可怕的可能,她渾身戰慄,踉踉蹌蹌往前一步:「你不能跳下去!」
沈秀身形不動,言語卻在緊逼:「陸子午,你來找我回去,不過是想讓我配合你顛倒黑白,將你做過的錯事顛倒成夫妻間的一場爭吵,不可能的。」
「你該承認,你盛年已過,屬於你大權獨攬的時代,已經落幕了。」
這時,外面一陣喧嚷,聽裡面最高聲的那道嗓音,有玉陵渡副掌渡。
人群譁然聲離弱水這邊越來越近。
看來,是玉陵渡的人找來了。
「你是要留在這裡,親眼看一看玉陵渡弟子的怒火有多旺盛,還是趕緊回去,和你的樞兒商討要怎麼平息玉陵渡的怒火,儘量保全承劍門的名譽?」
「與我訣別吧。」沈秀道,「你從來只會拿起,也該學著放下了。」
他似乎格外懂得將陸子午誅心的法子,幾句話令陸子午臉色慘白,逐漸靠近的人聲催著她再不情願,也終是動了腳步,掛著臉上風乾的淚痕,憤然化作一道白光遁去。
待玉陵渡掌渡、副掌渡趕到此處時,沈秀道:「她走了。」
玉陵渡掌渡擔憂道:「師弟,你還是不要離開玉陵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