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已跟墨守仁對視一眼,墨守仁接收到信號,嘬了口煙杆,慢悠悠的問道:「小樹苗,你在祠堂沒遇到什麼事吧?」
白桑憂心忡忡的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在那遇到的事太多了,一時半會都說不完……現在我好像被困在幻覺里了。」
墨守仁怎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幻覺?你不是就在我們面前嗎?」
白桑很認真的道:「其實你們也是幻覺的一部分。」
現場沉默了下去,一時間『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的哲學思考遍布全場,眾人不由陷入了對自我和世界的迷思之中。
最後還是周正已打破了沉默:「辦事處有排查幻覺的方法……」
他徵詢的看了眼白桑,確定對方對他接下來的行為沒意見後,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團拳頭大小、用錫紙包裹、且密密麻麻蓋滿符紙的東西。
白桑興致勃勃的看著周正已念了一聲『急急如律令』,錫紙上的符紙無風自燃,散發出道觀中特有的氣味。
常一捂著鼻子,往外走了幾步,跟周正已拉開了距離——不過下一秒,他就想起了誰才是真正的大腿,於是又迅速縮回了周正已身後。
墨守仁嘬了口煙杆,這些符紙上具有『驅邪』效果,能對詭物造成影響,也會讓異化程度高的人感到不適。
常一對此的反應不算大,說明他的異化程度不高。
跟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興致勃勃期待後續的『白桑』,符紙燃起時,白桑沒有任何異常反應,看起來比正常人還要正常。
但所有人都清楚,在白桑從血霧中走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絕不會是個毫無異常的活人。
符紙燃盡後,灰燼被錫紙盡數吸收。
吸收了足夠的力量後,錫紙從固態轉變成液體,像是一抹流動的銀光。
這個拳頭大小的物件就此露出了真面目——蠕動的肉塊活了過來,肉芽不斷伸縮。
周正已捧著那塊肉,表情嚴肅:「Z-003出現異常狀況,特派員『道長』請求解鎖乙級權限。」
話音落下,肉塊從周正已的手開始延伸,迅速向上,將他的腦袋包裹在血肉之中,形成了一個銀色圓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說實話,這畫風實在不怎么正常。
白桑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琢磨著這要不是幻覺的話,那這個世界可能確實有點過於不正常了。
片刻後,肉塊收束,脫離了周正已的腦袋,在蠕動中變成一個由血肉組成的大腦,液化的錫紙像魚缸般罩在大腦外。
周正已捧著『魚缸』,跟白桑介紹道:「這位是Z區辦事處副主任,嚴先生。」
大腦皮層收縮,發出了古怪的人聲:「你好,你可以稱呼我為嚴先生,也可以稱呼我為『百眼道人』。」
第16章
「百眼道人?」白桑盯著會說話的大腦看了幾秒,驚訝道:「你還是個道士?」
嚴先生:「曾經是。」
白桑支著腦袋看了他半晌,沉默在空地上蔓延,氣氛再度緊繃了起來。
眾人的心思百轉千回,唯有白桑自顧自開朗。
他猛得一拍手,嚇得其他人心肝亂跳,然後用恍然大悟的語氣道:「我知道了,你之前是道士,現在不是,是因為你變成怪物了。」
嚴先生沒否認這個說法,只是道:「徹底異化後,會畸變成無法交流和溝通的怪物。嚴格來說,我目前正處於徹底異化的分界點。」
白桑:「異化是什麼?」
嚴先生:「異化是異常對人的浸染,是人類在異常中掙扎求生的標誌,是每次僥倖在異常中活下來後付出的代價。接觸的異常越多,跟異常糾纏得越深,異化程度就會不斷加深,直至徹底畸變。」
白桑聯想到了詭域:「詭域也會對人類造成影響嗎?」
嚴先生:「異化是一個漫長的拉扯和對峙過程,才給了我們迂迴的餘地,就像我雖然瀕臨徹底畸變的分界線,但仍保持著個體的獨立性。
而詭域不同,它會立刻收取代價。進入詭域的人一旦失手,要麼就此死亡,要麼成為倀鬼。而活著離開詭域的人,更需要擔心的是自己從詭域裡帶出來的東西是否安全。」
白桑有種莫名的既視感:「從詭域裡帶出來的東西?」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新衣服』、輪椅以及身後的侍女們。這些好像都是他從詭域裡帶出來的……當然,這個前提是他確實已經離開了那座古墓。
偏偏白桑至今無法確定這一點,所以時不時在『這好像是真的』跟『這一切都是幻覺』中徘徊。
白桑環顧自身的動作毫無掩飾,其他人紛紛交換了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