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越說越激動,梳頭梳得也越來越緊,梳得小石頭的眼梢都吊起來了,疼得他哇哇叫,娘才發現,趕忙鬆了手。
的確,爹就從沒給娘買過胭脂。小石頭想。他如今也沒什麼要的了,爹不買,他自個偷偷攢錢給阿娘買,先不說,回頭等娘過生辰,他再掏出來。
娘一定會高興!
反正……他已經習慣不吃糖了。
正因存了這心思,前幾日便聽見孟四哥和他大哥說如意阿姊的新營生,也聽到了孟四哥說要去應招夥計的事兒。
他便一直裝睡,哪怕他大哥在被筒里連環放悶屁也寧死憋著沒露餡。
小石頭捏著鼻子,憋得臉通紅,但腦筋卻還是十分靈光,他想著,既然孟四哥都能去如意阿姊那兒當夥計,他怎麼不能去?
他也要去!
小石頭自覺自個比孟四哥能干多了呢,孟四哥剛來林家的時候,褥子床單都不會鋪,還是他教他的,火也不會生,笨得很!所以,今兒孟四哥一聽見爆竹聲便匆忙起床收拾被褥,小石頭也趕緊泥鰍般滑出被窩,搶先一步溜出來尋如意阿姊了。
幸好聘上了!
小石頭低頭摸了摸自己的領口,剛剛如意阿姊給他系了一條藍底兒繡著「姚記知行齋」字的領巾,巾子腳上還有姚記的那隻兔頭。
斜眼睨向仍在門前哀求如意阿姊的孟四哥,小石頭的胸膛挺得愈發高了。
孟四哥可沒有這個。
他才是正經的姚記夥計,孟四哥這等沒名沒分的,那叫……散工!
姚如意也在想呢,至於孟博遠麼……
她先前跟孟家的老帳房學打算盤,對孟員外此人也有所了解,他是個除了兒子以外,對所有人都八面玲瓏、如沐春風的厲害商人。正常談生意為人挑不出什麼錯來,但他只要一知曉孟博遠逃學或是闖禍的事兒,便全變了個樣,有些不可理喻。
尤其,他最恨小兒子不讀書去擺弄些商賈之事。所以,對孟博遠,姚如意更加不知道該不該收留他。但她望著恨不得屁股後頭長出個尾巴來搖的孟博遠,又見他是卷了鋪蓋來的,想著之前他那些叫人憐憫的遭遇,掙扎了許久還是鬆口點頭了,只叫他對外別說是來做夥計的,只當他是進來讀書的。
孟博遠見姚小娘子好不容易才同意,心頭也是一松,終於能將自個背著的鋪蓋先擱在門後了。姚小娘子說了,回頭等今日關張沒客了,就給他安頓個屋子。如今還是先顧眼前的生意。
是這個理兒,孟博遠萬萬沒想到自個來招工竟然能輸給小石頭!正好此時有學子陸陸續續看到姚如意那色彩奪人的告示,都被吸引過來想要一探究竟,門前漸次熱鬧起來。
他很有眼力見,立刻使出渾身解數,當即將姚如意擱在門口的「價目牌」扛在肩上,粗粗掠過上頭的字跡,便大嗓門地替她吆喝起來:
「諸位同年,各位同袍,知行齋讀書室開市大吉!三文錢一時辰,十文錢坐一整天,日票雖好,月券年票還有折上折。今朝入會,八折通惠!八折通惠嘞——」
「不會寫詩?不會作文?解題還頭疼?不要慌張,不要害怕!只要花上幾個銅板,便有教出過探花郎的老博士親自為你點撥,來過知行齋方知讀書樂,今朝無名輩,明日狀元郎!都過來瞧過來看,看看不要錢——」
姚如意在旁邊插不上話,目瞪口呆地看著孟博遠熟練地招攬了不少學子,與人家煞有介事地有問有答,還兩三句話的功夫便拉到了三個要入會的,一邊請人稍等等,一邊扭頭就找她:
「姚小娘子,姚小娘子?你發什麼呆呢?哎呦喂你還有空發呆呢,這是你的鋪子還是我的鋪子啊!快快快貴賓卡拿過來!還有記名簿子呢?筆墨伺候,快,都拿給我!」
「哦哦來了來了……」姚如意恍恍惚惚被他支使得團團轉,匆匆忙忙來回拿東西,見孟博遠很自然地替她收了銅錢,又端端正正在會員記名冊上落筆,一瞬間發出去四五張會員卡了,她才後知後覺地醒過味來——
不對啊,到底誰是跑堂夥計呢?
就這麼暈乎乎的,姚如意的讀書室迎來了第一撥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