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她聲音才一頓。
她才看到了小石頭兩隻手掌手腕都擦破了皮,血絲一片,棉衣上也沾滿泥污,手肘膝蓋都是泥印子,只怕是摔了,看著摔得還不輕呢!
她眉頭不免蹙起來,正想問問怎麼回事,但她的話還沒問出口,她便聽見小石頭用手胡亂抹著鼻涕眼淚,抹得臉上一塌糊塗,好一會兒才能說出囫圇話來,頭一句便是:「阿娘,你疼不疼吶?」
英嬸子的心立刻變得酸澀悶漲,她見兒子這糗樣,想笑,卻沒笑出來,反倒一張嘴便嘗到了咸澀的淚。
她嘆了口氣,張開手臂將床邊的小石頭摟進自己懷裡。她體格強壯又好生養,如今也不是頭一胎了,連她自己都對自己挺放心的,快臨盆了還是風風火火地幹活,一點兒也沒有消停過。
她都記不起以前有沒有人為此問過她了。
似乎是記憶中頭一回,在所有人、哪怕是她自己都因終於得願以償而高興時,卻有人感同身受了她的苦痛,問她,你疼不疼。
疼啊,怎麼能不疼呢。只是所有人都理所應當,認為女人生娃是天經地義的事,是天生便應當承受的,甚至連她自己有時也會如此麻痹自己。
英嬸子吸了吸鼻子,輕輕拍著小石頭的背脊,自己也難得袒露出脆弱之感,垂下依依目光,溫存地貼近了她的孩子。
***
金烏西墜,天色昏昏然,戌時已過。
軍器監的小內侍福來從廊下端來了林大人的晚膳。
他才十二歲,生得瘦猴兒似的,領到的內侍衣袍也不知是哪個高個子穿過的,又舊又大,他穿得不大合身,袖口挽了兩截,臨時粗糙地拿針線縫了兩針,好歹不會總唱大戲般垂落下來了。
他手里提著食盒,從夕陽一步步褪去的長廊盡頭走來。這個時辰,晚照已退到了朱紅宮牆上,照亮了一半,又投下一半影子。他走過後,光又西斜幾分,慢慢地廊子裡便隱在晦暗中。
福來步子邁得很快,步履間還有些雀躍。
往常這時節,只要把晚膳遞進去,林大人便會叫他退下,不必再伺候。他便能早早回那廊廡房歇著,想起這便忍不住心裡偷樂。自打被派來伺候林大人,他背地里給王母玉帝土地公他所有知道的神佛都磕過頭了。
謝謝天謝謝地,這樣的好差事竟落在了他頭上!
還記得林大人剛來那會兒,要從軍器監雜役里挑兩個伺候,總管內官見他鐵面無私,才來便辦了好些貪官,平日裡又總冷著臉,只當這是個苦差事。捨不得派自己徒兒,收了錢財的也不好推,便把剛淨身兩年、又笨又不會鑽營的福來和財來撥了過去。
起初福來見著林大人的冷臉也是戰戰兢兢,後來他才發現這林大人好伺候的很。
怎個好伺候法?他壓根不要人伺候!
福來走到林大人日常辦公的小院,邁過門檻便見財來拿著個長柄寬板墩布沿著廊子來回擦地,便笑著與他打了聲招呼:「這東西瞧著可真好,都不必彎腰,這回你的腰可不必再貼膏藥了。」
見是他,財來便停了下來,拄著那墩布的長柄,喜不自勝道:「實在好使極了!那麼長一條廊子,我兩刻鐘便擦過兩遍了!」
福來方才遠遠便見著他推著這墩布來回跑了,愛惜地上手摸了一把,囑咐道:「你慢些跑,別使壞了。這可是林大人特意給咱們帶進來的。回頭輪著我上值,我還得用呢。」
他們這樣的小雜役,雖說被派去伺候林大人了,但手里該做的雜貨也還擔著呢,平日裡兩人便輪班,一人周全林大人的事兒,替他端茶倒水、立在門前聽他傳喚跑腿兒,另一人便要干原本兩人幹的雜活兒。
他倆原是軍器監灑掃的雜役,先前擦廊柱、拖地都得弓著腰,一天下來腰背都直不起。那日林大人路過見他們辛苦,竟記在心裡。前日他受詔進宮時,手里竟提著根長墩布杆和塊桐油寬木板,他不僅沒嫌麻煩,也不嫌棄丟臉,進得宮來,一路還要受禁軍恭謹地盤查,頗為引人矚目。
知道是給他們帶的,兩人當時便哭著磕了頭。
財來聽福來如此囑咐,胸脯一挺道:「你放心,這東西掉一塊漆,你都只管扇我,從今兒起,人在墩布在!」
「傻樣兒!」福來笑了笑,便不再和他閒話,恭恭敬敬地提著晚膳邁過門檻,行至半掩的門前,正想行禮呼喚,卻見林大人伏在案上,竟已睡著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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