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的香氣飄散開來。煎蛋後沖一壺滾水下去,湯色霎時轉作奶白。林聞安從另一隻陶瓮里撈出早已煮軟的粉干,重又投入蛋湯之中。
諸事停當,他才轉過身來。
此時他面上也平靜了,甚至一觸到姚如意的目光,便知曉她在想什麼似的,淡淡地開口道:「其實『君子遠庖廚』這話,是世人斷章取義、附會錯了。此語出自孟子與門人所論《齊桓晉文之事》,全句應是『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講的乃是仁心惻隱之意。」
他說話間,手上也沒停,已將洗淨的菠薐菜撒入鍋中。待菜葉軟塌,便一面說著,一面將煮好的米粉盛入碗中:「……之所以以訛傳訛,不過有些心術不正之徒為自己扯的遮羞布罷了。民以食為天,誰又能不食人間煙火?將庖廚之事盡推為女子婦容婦功,極可笑。曾經讀《孟子》時,其實還有另一句話叫『莫恥庖廚以遠人』,這句話更好,只是卻沒什麼人知曉傳誦。何況……」
林聞安將兩隻煎得焦邊金黃、火候正好的荷包蛋臥在碗面,側首對姚如意道:「你還記得我少年時曾在姚家讀書麼?」
奶白湯水托著雪白米粉,其上還點綴翠綠菜葉,再臥兩隻煎蛋,舀一大勺棕紅透亮的茱萸辣醬,添些酸蘿蔔丁、酸豆角同炸酥黃豆,又切幾片滷肉鋪上,瞧著便叫人食指大動。
好香哦。
方才還在欣賞林聞安小臂線條和腰線的姚如意,此時目光已完全落在米粉上挪不開了。她雖然中午吃了,但如今看著這粉,竟又有點餓了。
聽著林聞安的話,也只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她依稀記得姚爺爺絮叨舊事時提過,林聞安的母親常年臥病,他父親時常帶著妻子去各地尋訪名醫。他幼妹尚小,遇著這些時候,便如原主小時一般,得寄住在外祖或祖父母家中。
但與原主不同的是,林聞安的妹妹雖也曾寄人籬下,卻有叢伯亦步亦趨地跟著去照顧看護。有叢伯這個自家人在身邊,即便是寄住也沒受過什麼委屈。畢竟叢伯年輕時便極記仇,身手好還很能吵架,打不過他又罵不過他,再加上親戚之間頂多背後說些難聽的,不會輕易撕破臉皮,有叢伯擋著,便安安穩穩地度過了那些日子。聽叢伯講,林聞安的妹妹性子養得極為活潑,會騎馬會打馬球,嫁給了撫州當地的武官人家,如今日子過得很不錯。
比起對女兒的百般小心,反倒是少年老成的林聞安,因那份超乎年歲的穩重與聰慧,從不令父母憂心,輕易就成了留守兒童,隨意便託付給了鄰居關照。
於是有那麼幾年,他下學便到姚家用飯、溫習課業。
但這和他會廚事有何干係?
林聞安見她沒明白過來,便指了指眼前的鍋灶:「那時,你尚在潭州,家中只我與先生二人。才不足一月,先生下廚便炸飛過好幾回鍋子。有時鍋雖保全,鍋里的肉卻已成炭、菜化為灰,實在難以下咽。又總不好日日上外頭館子裡吃,我便學了幾樣簡單的。只是……許久未動手了。」
姚如意乾笑,原來如此。
原來是被姚爺爺這絕命廚師逼出來的啊。
他端起兩隻碗,走到姚如意跟前,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嘴饞,他一開始便煮了兩碗,還很是給她的貪吃找台階兒,道:「陪我吃一些吧。」
***
入了三月,便不甚冷了。今日這碗粉,算不得正經一餐,姚如意也懶得擺桌子,兩人便並肩坐在前廊邊沿,捧著碗吃。
吃飯,一向是姚如意的人生頭等大事。
她捧著碗,低頭瞧那奶白湯頭、根根分明蜷在湯中的粗圓粉、脆生生一撮菠薐菜,兩眼已放出光來。
而且,林聞安竟沒把菠薐菜煮得稀爛,軟滑深綠恰到好處地鋪在上頭,正好給這素淨的清湯添了抹亮色。兩個雞蛋更是煎得好,邊緣焦黃微微捲起,裡頭還裹著一點金黃的邊,用筷子往中間蛋黃鼓起來的地方一戳,蛋黃心正好嫩嫩的,帶一點微凝的溏,卻不至於流淌出來。
點睛之筆是那一大勺辣醬。這辣醬是叢伯做的,平時都不捨得拿來招待客人,都是自家吃。此時雖沒有紅辣椒,但叢伯以茱萸、花椒、醃姜、豆醬、芝麻和胡椒一同調出的「大宋版」辣醬,也是極香極好吃的。
沒錯,這辣醬裡頭下血本放了胡椒!
聽說還是她和姚爺爺幾個倒霉蛋之前吃菌子中毒,官家賞了幾斤,平時沒捨得拿來煮菜,但因一家子都很愛吃辣,便將胡椒加在了辣醬里。
這辣醬里的茱萸剁得細細的,茱萸的辛辣味不比後世的辣椒,但那輕微的麻感很令人上頭。其他的辛辣料則一半切粗些一半切細些,全混在一塊兒。花椒主要是為了最後炸出花椒油潑上去,要邊潑邊快速攪拌,用熱油在辛辣的各種料中「激」出香味,就能做出辣醬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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