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聽了孟博遠的話沒繃住,笑了出來,她眼尾彎起,沖他招招手,待他湊近些,才壓低了嗓子,帶著點促狹:「孟四,你可知曉?你爹呀,先前時常偷摸溜到知行齋里來瞧你呢。」
孟博遠這回是真受了驚嚇,眼睛瞪得溜圓:「什……什麼?」
「真的,」姚如意點點頭,聲音更低,「幾乎日日都來,就躲在屏風後頭,或是茶室的角落,有一回險些被你撞見,他還躲進茅廁里去了,只是不叫你瞧見罷了。」
太…太可怕了!孟博遠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那他與同窗們讀兩刻鐘書、玩兩個時辰陰陽牌的事兒,豈不是早就被他爹知道了?更要命的是,他還在讀書室的矮几底下,偷摸寫他的《吐蕃狐仙報恩記》!
他都寫完三折了,正寫到吐蕃來的狐仙化形後變成個絡腮鬍好似鋼針、胸毛茂盛如野草的大臉壯漢,把那恩公嚇得魂飛魄散,掉頭就跑的橋段……本來他還打算加緊寫完,放了榜就賣給勾欄瓦舍的……
完了,完了!這簡直比落榜還叫他痛苦。他臉色發白,緊張兮兮地扒住窗沿兒問道:「其他便罷了,我寫的那些東西,我爹沒看見吧?」
姚如意臉上露出點為難的訕笑,眼神飄忽:「這個嘛……怕是……都瞧過了。」她覷著孟博遠瞬間慘白的臉,趕緊解釋,「前些日子,你借給同窗傳閱,他們趕著去學齋,沒收好就撂在茶案上了。你爹嘛,就坐在那兒,捧著那冊子,足足看了一晌午呢。叢伯後來和我說起,我才知道這事兒,不過你別怕,叢伯說,你爹看了還『嘿嘿』樂了好幾聲……」
孟博遠晴天霹靂,身子都往後踉蹌了幾下,一股羞憤欲死的熱氣直衝臉頰,只覺著自己身上的皮都被扒下來看光了似的。
「你也…也別太慌,」姚如意看他搖搖欲墜的樣子,趕緊把包好的幾餅湯餅用麻繩利索捆好,分別遞過去,試圖安慰,「我看你爹如今脾氣變了不少,他瞧著……倒也沒生氣。」
孟博遠哭喪著臉接過了,姚如意安撫地笑了笑,扭頭把另一份遞到一直沒說話的程書鈞面前時,也關心了一句,「程大郎,以你的才學,這回應當是不成問題的吧?」
剛考出來那會兒,姚如意都沒敢問這些學子考得如何。
程書鈞方才一直靜默地旁觀著姚如意與林、孟二人說笑。考前得了阿娘的開解,他的心緒已平復大半,深知自己已出了局,不……
或許他那份隱秘的情愫,早已隨著未敢出口的話語,如同一枚投入大江大河中的小石子,連漣漪都未曾盪起便沉了底——或許,他從來便不在局中。是他太膽怯了,怪不得旁人。
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如此聽著她清亮的聲音,尤其那一聲帶著篤定與關切的「程大郎」,心口那剛結痂的地方,仿佛還是被猛地撕扯開了一道口子,又酸又漲的鈍痛瀰漫開來。
為了掩飾這幾乎要衝破堤防的情緒,他只能迅速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伸手接過油紙包時,指尖微涼,喉頭滾動了一下,才擠出個極淡、近乎冷漠的「嗯」。
「那就好。」姚如意倒沒看出什麼異樣,只當他性子本就沉靜,加上放榜在即,心思重些也尋常。畢竟比起咋咋呼呼的林維明和性子跳脫的孟博遠,程書鈞在國子監這群少年郎里,是出了名的「愛讀書的乖孩子」。
三人付了銅錢,便提溜著那幾包散發著奇異香氣的胡荽湯餅,轉身進了對面依舊人聲嗡嗡的知行齋。
雖有不少人去看榜了,但知行齋里還是熱鬧的,畢竟官宦子弟誰家裡沒幾個僕役、家人?大多都差遣僕役出門跑腿了,譬如耿灝,今日也大馬金刀地坐在靠窗的藤椅上,他身邊連耿牛耿馬都沒去,還鞍前馬後地伺候著,似乎是派了耿雞耿兔去貢院外人堆里擠著呢。
孟程林三人剛踏進門檻,便見盧昉在靠里的茶案旁沖他們使勁揮手。林維明熟門熟路地從門邊紅泥小爐上提起咕嘟冒熱氣的銅壺,又跟櫃檯後正給客人調乳茶的叢伯要了三個粗陶碗,才走到盧昉那桌坐下。
盧昉一見他們打開的油紙包里全是綠油油的麵餅,登時慘叫一聲,如避蛇蠍般捏緊鼻子,聲音悶悶地抱怨:「你們仨!怎麼又吃這個!早知你們要荼毒我,就不叫你們過來同坐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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