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沒有立刻出聲,只將醒未醒地眯著眼看他。
他尚未察覺她醒了。
午後熾烈的陽光被低垂下來的屋檐邊角篩過,大塊大塊地落在他身上。
他微微低著頭,戴了靉靆,那兩條細細的銀鏈繞過耳後,卻襯得他側臉的線條在光暈里顯得更加清晰流暢了。日頭太熱,他的鬢角滲出一點點汗珠,順著清瘦的頸線悄然滑落,沒入微微敞開的素色領口。
他一手執書,一手閒閒地搭在膝上,指尖偶爾輕捻過書頁,發出極細微的、指尖摩挲的紙聲。蟬聲依舊綿長,卻仿佛被他周身那沉靜專注的氣息隔絕開,只餘下一片安穩的蔭涼。
夏日的陽光那麼直白,吻過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那專注冷淡的側臉,在夏日的喧囂里沉澱出一種奇異的、令人屏息的寧謐。
姚如意看得心尖悸動,她伸出手,指尖勾了勾他垂落的衣袖。
林聞安這才從書卷里抬眸,轉過來看她。
眉宇間那份專注的清冷在觸及她的瞬間便瞬時消融,化作姚如意熟悉的、只對她流露的溫和柔軟。他放下書卷,自然地伸手,用指腹將她額角睡得汗濕的碎發輕輕撩開,聲音也放得又輕又緩:「醒了?」
「嗯。」姚如意揉著眼點點頭,又習慣地張開手臂,「要抱。」
林聞安一怔,隨即便溺愛的,伸手穿過她的胳膊下,微微俯身,稍稍用力一提,便將她從竹床上騰空抱了起來,隨即將她面對面的,安放在他腿上。
姚如意便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將頭墊在他肩頭。
自打那天姚如意說過要抱之後,她便經常這般對他撒嬌,開心要抱,不開心也要抱,林聞安比她的長兔子玩偶抱起來舒服多了,他的手臂很長,很結實,一手撫著她的後腦,一手托著她的背脊,能將她整個人都裹進去似的。
很令人安心。
她很依戀這樣的懷抱,前世很少人願意抱她,幼時在姑姑家便別提了,長大後,唯有外婆一個,外婆的懷抱是清涼油味的,睡午覺時,她會半摟著她,用大蒲扇子給她扇涼,轟走總徘徊不去的蚊子。
或許正因如此,比起熱烈情濃時的親吻,姚如意骨子裡其實更貪戀這樣全然交付、被全然接納的擁抱。
姚如意貼著他,她睡得一身熱乎乎、軟趴趴的,人還有些睡過頭的迷糊,她將臉頰更深地、更依戀地埋進他的頸側,感受著他脈搏沉穩的跳動,嘴裡一聲聲,喃喃地喊他:
「林聞安。」
「嗯。」
「林聞安。」
「嗯。」
「我好喜歡你啊。」
這一回,頭頂沒有立刻傳來那聲熟悉的「嗯」。她只感覺到他抱著她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緊了些。過了良久,久到姚如意幾乎要在他安穩的氣息里再次睡去,才察覺到頭頂落下一點輕微的、帶著珍惜意味的重量。
銀鏈子一點點涼,落在她額角。
是他低下頭,也將側臉輕輕地貼上了她的發頂。
「嗯。」
「我也愛你。」
第72章 奔東西 行囊上肩,該啟程了。
知行齋重新開業後,更為熱鬧了。
新漆的文華堂匾額在烈日下反出著白光,門前爆竹的紅屑還不及掃乾淨,便被洶湧而來的學子們的腳步碾進青石板縫裡,只剩下一團團泥里的暗紅印子。
樓上樓下,人聲如沸。
二樓迴廊,成了學子們穿行往來的要道,木梯時時被上下的人踩得吱呀作響,幸而當初用了上好的硬木料子,否則真是經不住這麼多人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