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沒兩口,萬姑姑在門上請示,急忙忙擦去嘴角的酥碎末,一本正經地讓人進來。
「娘娘,方才府下管家送來一個寶匣,說是崔大人為您準備的隨嫁單子,請您過目。」
「拿過來吧。」
除了十幾張數額較大的銀票,匣子裡還裝了幾張地契。
有望京街面上的六間鋪子,京南的兩座三進院子,劍南臨都城的好幾座寶山和五百畝田。
若按之前父親的規劃,崔雪朝要嫁給某一郎將,這樣的隨嫁單子可謂豐厚過頭。但以她今日為後的尊榮,這樣的嫁資屬正常。
萬姑姑見阿屏嘀咕著這一匣子值多少錢,想起近日進出的宮人跟她說的消息,心下隱憂。
眾人皆知陛下為淮北救災騰出了大婚之儀的銀子,中宮之主的體面不能掉,便下旨從簡其餘幾位小主的封典。
高二姑娘冊為安妃,要和中宮娘娘同日入宮。宮中要從簡她的封儀,她卻不肯低人太多,竟是自掏腰包給內廷力求裝點雅貴並肩,且安妃將來要住的千熙宮竟也開始翻新!
自掏腰包的買賣,就連陛下都不曾說什麼。
只是銀子流入內廷,聲勢造起來,底下的宮人和內監們整日光齜牙咧嘴地念著安妃的恩德,早把中宮娘娘忘在腦後了!
大前日是沁陽縣主的及笄禮,望京好些女眷上門慶賀,娘娘雖不曾入縡後廷,但禮數上不曾少,萬姑姑親自出馬送了一份得體又大氣的賀禮。
偏生她剛代娘娘送上賀禮,那頭高家夫人上門捎帶了高二姑娘的隨禮,好璀璨奪目迷人眼的一套翡翠頭面。
那沁陽縣主是個心裡沒數的,一瞧見紅盤上的翡翠首飾,直接伸手拿其中的鬢釵戴上,笑呵呵地衝著神情各異的諸位女眷展示起來。
宮還沒入,兩宮之間的鬥爭已在暗處上演起來。
今兒崔府送了隨嫁,挑不出錯卻也沒顯出中宮娘娘該有的富庶氣來,等將來出降,旁人打聽到娘娘隨嫁,又不知要起多少笑話。
崔雪朝沒有挖窮娘家擺闊的心思。
當年偌大崔府被抄在意料之中,母親提前藏了銀票和田莊地契,後來為救父親出獄花去大半,只剩京郊田產尚在。
西陵崔家的底蘊在劍南一道,望京高門之間崔家尚算新門閥。
她知道這一匣子的東西對於父親來說已是盡力,並無不滿,還把其中兩間最富庶地段的鋪子挑出來讓人送到松柏院。
松柏院住著剛繼過來的嗣子,崔梅越,今年剛滿二十,尚未娶親。給嗣弟和給崔家並無差別。
東西送過去沒多久,門下回稟說梅越少爺來給娘娘謝恩了。
二十年歲的郎君正是意氣風發的好年歲,在內監引領下走來的青年步伐從容不迫,生得幾分倜儻氣卻斂盡於懷,及至門下,撩袍跪下請安。
崔雪朝讓他不必多禮,等他站起抬眼看過來,面露和善:「在松柏院住著習慣嗎?」
「勞娘娘記掛,松柏院雅致安靜,弟弟住著很好。」
又問:「你雙親安置如何?」
崔梅越面懷感激:「父親的腿疾是陳年舊疴,須得靜養。母親說劍南老家氣候溫潤,待暑期過了,她們二人想歸鄉安度晚年。」
其實大家都明白,什麼安度晚年,不過是那老兩口留在望京,讓崔舉這名頭上的嗣父如何自處?
嗣子乃是崔梅越自己爭來的,想必這等安排也在預料之中。
崔雪朝說也好,提及兩間鋪子:「崔家舊時經歷過難關,如今翻身一切尚須重新開始,那兩間鋪子擱在你名下,將來聘媳或是官場行走你不至於太緊張。」
這是真心實意的話,崔梅越心頭微暖,另提起一事:「前些時候太學學正找我問過話,話語間提及科考一事...」
聽他語氣停頓,崔雪朝:「可有不妥?」
崔梅越:「不是不妥,只是學正話風有些奇怪。」
他往左右看看,因著是家裡人說話,只親近的宮人伺候,於是直言:「總感覺在提點我某些述論偏重。娘娘,我雖落榜過一次,但從沒想過靠娘娘的關係提前得悉考卷內容,不知是......」
「此事並非是我的意思。」
崔雪朝往萬姑姑那兒遞去一眼,萬姑姑頷首示意往廊下而去,「不拘旁人說什麼,你清受本心即可。陛下提前一年開恩科,本是為了濯選有才之輩,你若無才,我不會徇私為你占去其他士人的席位。」
如此,崔梅越放下心來。
他雖全力爭來大宗嗣子的位置,並非為了取巧富貴,一為榮養雙親,二也是想有一個公平的機會,正大光明地實現男兒建功立業的志向。
困擾自己多日的煩惱消去,崔梅越又道:「再有幾日就是三房嬌娘堂妹的出閣吉日,屆時娘娘可要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