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都是債啊。」支書抽了口煙,尋思道,「劉大包今年也四五十了吧,人家也確實要為兒子打算。」
柳金點點頭,「孩子大了是得安排,就是劉平家裡適齡的也有好幾個吧,劉平的小兒子,好像還沒處上對象呢。」
「就是說,孩子有兩個就行了,生得太多,也是個麻煩。」支書想著劉平那家老老小小,眉頭都不由得皺了起來,給他家裡安排活計工分都是個難題。
村里幹部拿劉平家的事閒扯兩句,而劉大包的口信卻在劉平家有如平地驚雷,把所有人都震個夠嗆。
劉平家兩位老奶一位老爺子,四個兒子帶著十二個孫子孫女,吃飯的時候廚房都擠不下腳。
老爺子八十有二,眼瞎了,兩位老婆婆一個七十一個六十九,眼神是明亮,可一個手抖吃飯都得靠人喂,一個背彎如弓,都幹不了什麼了。
劉平這個大家長蹲在自己門沿上沒說話,劉二毛不敢跟老爹嗆聲,只扯他娘的衣袖,「娘,當初你可不是這樣說的,人家礦上選工人的時候,我也能去的。」
他娘皺著眉頭為難極了,「可去下礦可是要死人的,老大掙回來的五十塊捨命錢也都給家裡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裡不知道老大已經是極孝順懂事的孩子。
都是窮鬧的,劉大娘濕了眼眶,「他爹,這怎麼辦?大包不再拿錢回來,咱們這年難過些也罷了,可等開春種莊稼,咱們這糧食也不夠吃啊!」
之前劉大包每個月會寄八到十五塊不等的錢,還有些糧票布票工業券等,家裡上上下下十幾口,半大小子也能吃窮老子,一分都沒得浪費的,全換成粗糧才能勉強填飽肚子。
看情形以後這錢都沒了,家裡的進項有限,可不得拿個主意?
劉平心裡泛著苦,這個家難當啊,上有老下有小,他難辦的很啊。
老大坐四望五的年齡,靠著自己成的家立了業,都算是分出去的,他要操心自己孩子,是理所當然的事。他不怨老大,寄錢這事要是放在別人頭上,早沒了音迅。長年累月的,誰手裡多捏幾個日子過的不舒服些。老大媳婦也是個好的,孫子們雖然沒怎麼見過,想來也是好的,家裡那些解放鞋,大茶缸跟過年節時候的片片糖也是從他們的牙縫裡節省下來的。
要是家裡頭家境好些,他早就有念頭主動跟老大提,可……
人家看他家裡過的熱
鬧,劉平是早有分家的念頭,可小兒子劉五根還沒成家呢。
一碗水雖說端不平,也得看起來像那麼回事不是。
也就這樣,一天天拖下來,這下是徹底拖不下去了。
劉二毛見爹還是不出聲,立馬看向他三弟四弟,「你們可別以為就少那麼幾塊錢的事,大哥遠在天邊,眼下是只帶口信不寄錢,以後說不定就跟咱們斷了親。」
斷了親,爹娘婆奶爺可全要靠他們幾個來養活的!
眼下爹娘都能做活,婆奶可以幫忙看看孩子,老爺子餵飯也不用他們操心,以後呢!誰知道老人家什麼時候才死!
本來這都可以是大哥的責任!
他們是可以推給老大的,長子為先嘛。他們也不是說不養活,那老大怎麼不得像現在這樣出點錢,也是個補貼進銷。
要是眼下就斷了,以後還能有?
怕是做夢。
誰心裡沒個小九九,劉三果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婆娘鄧彩兒高聲道,「爹娘,大哥的難處咱們誰都能體諒,這錢一時寄不回來不打緊,咱們得跟大哥聯繫上,這親戚可都是越走越親的。」
劉四樹猛然說道,「爹娘,要不我帶著秀兒找大哥去吧,咱家幾個壯勞力,分的工分多,早讓村里人不平了,我跟秀兒領著孩子,家裡也少些嚼用。」
秀兒聽自家男人說這話,眼睛都濕潤了,劉家沒什麼大矛盾,就是飯菜也用不著搶,因為就那麼點,可住的實在是太擠太擠,她跟小兒子餵奶想躺平都費勁,腰都直不起來。沒想到跟他哭著抱怨過幾回,他還真的記在心裡了。
別看大哥寫信總說他那地方也不怎麼樣,日子也艱苦啥的,但秀兒跟家裡兄弟子妹一樣,都不怎麼信。
有啥好苦的,再怎麼做活辛苦,當工人也肯定比農民的日子好過。
不然大哥能有閒錢寄家裡?
說不定大哥吃香喝辣的呢,就是怕他們去,才總是說些窮酸話的。
「怎麼能你家去呢,要去也是我這個當二哥的去!」劉二毛卡殼了下,好個老四,真是茶壺裡煮餃子,原來是肚子裡有數啊!他怎麼沒想到呢。
指望大哥發善心寄個三瓜兩棗一核桃的,哪裡有自己去掙划算!
眼看要吵嚷起來,劉平站起身來發了話,「你們倆個都成家了怎麼去?你大哥能闊到給你們一家老小都安置下來還是能把公家的房子騰給你們住?都熄了這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