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蕪剛才正在馬車內縫一隻香囊,岑璠問過,那隻香囊是送給穆大公子的。
她道:「曲姑娘當心繡壞了眼。」
曲蕪搖了搖頭,「我想在回到北鎮前繡好…」
岑璠摸不清她的意思,「姑娘可是還心系穆大公子?」
曲蕪臉上的笑容像是綻開一朵白蘭,溫婉恬靜,「回到穆家,總要做些討主君歡喜的玩意兒。」
岑璠聽得心底酸澀,「曲姑娘可曾想過離開穆氏?」
「那有這麼輕易離開呀?」
「我聽殿下說,姑娘給的地契其實是假的。」岑璠道:「姑娘若是想出去,便交予我一份地契,剩下的事由我來安排便是。」
曲蕪顯然有猶豫,最後搖了搖頭,「多謝王妃好意,妾身家中無依仗,能重得主君庇護,其實已經是最好了。」
岑璠終究沒有再勸什麼。
僅僅過了一夜,隊伍便與楊知聿他們碰上了。
天空陰霾盡散,碧空如洗,她看見兩人並肩而行,男子一身玄色軍服,身旁的姑娘如火紅驕陽,明艷動容,裙裾翻飛,將周圍都照得明亮許多。
這才是相配的。
兩個人心中有彼此,說開便好…
岑璠下了馬車,站在一棵枯樹下,「爾朱姑娘和楊大哥可有遇到危險?」
兩人眼中含著笑意,相互對視一眼。
爾朱陽雪拍了拍胸脯,「王妃放心,都被我打跑了!」
楊知聿在一旁搖頭一笑,岑璠壓著嘴角,沒笑出聲。
兩支隊伍匯聚在一起,連先前遭遇的兩波殺意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過了大丘,差不多便算出山。
回到北鎮地碑前,有人正在關口等他們。
元衡看了看領隊的兩人,走上前去。
楊知聿下馬謝罪:「末將接到消息,軍鎮有異動,有人繞過九雲關向晉地而去,末將擅自帶兵出關,還請殿下恕罪。」
元衡沒同他計較什麼,不僅如此,心情還頗好,「能回來便好。」
楊知聿起身,元衡隨即問道:「王妃呢?」
楊知聿抬起頭,並不想在此刻惹他,指穆氏的隊伍。
元衡朝著曲蕪的馬車走去,羊毛鋪成的車簾閉合,紋絲不動。
他還記得她走時的惜字如金,也是簡簡單單一句,「下來。」
毛氈車簾中伸出一隻玉手,而後露出半張玉琢容顏。
車簾又合上,元衡停在那裡,隻字未言地等。
風掠過,直到止時,岑璠才下車,身上多裹了件銀灰繡寶相花紋厚襖。
她低頭穩穩行禮,「妾身恭賀殿下凱旋。」
他的臉色似有些蒼白,眼一掃剛才那輛馬車,臂便挽住她的腰,像是被風裹挾,卷著她往前走。
岑璠幾乎是被塞上一輛馬車的。
他身上有晝夜兼程的泥土和汗味,隱隱約約還有不熟悉的草香,總之不太好聞。
元衡隨即一起鑽進馬車,坐到她身旁,像是一尊佛一樣。
岑璠看得出他有悶氣,「楊大哥救了妾身,也救了爾朱姑娘,殿下大可不必介懷。」
「楊大哥?」他皺眉。
岑璠點頭,「是。」
她目光緊緊鎖住他,似在他眼中探尋什麼,不同於平日的淡漠,眸中的光像是搖墜的燭火。
朱唇鬆開,卻到底未發出一點聲音。
「想問什麼?」元衡問道。
眸中的光被遮掩起來,岑璠道:「沒什麼…」
元衡眼移開,蠻橫勒令3「你不許這麼叫他。」
胸中被這一句不講理的話燎起火,岑璠張開嘴,很久才忍住不諷刺一番。
她冷靜下來,又變成了那籠中厭食的鳥雀,「妾身知道了。」
「王妃該問問,本王在北鎮這幾日,受了什麼傷才對。」
岑璠沒有順從,可那眸底並不平靜,還是帶著探尋,又似悲憫世人的佛,連遠山似的眉都要凝成一團。
「殿下到底為何總是要問這些呢…」
元衡知她並非不懂,心中鬱結難舒,只得胸口,只得自鼻腔中呼出一口氣。
「出去拿藥。」他道。
他帶來的馬車比剛才曲蕪那輛更不透風,用厚實的獸皮遮住。
岑璠走出馬車,便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寒意,半截脖頸露在外面,風便趁虛而入往裡灌。
她向軍醫領了這幾日晉王常用的藥來,迅速鑽進了馬車。
元衡自然而然脫下衣,大剌剌地,倒不像是身上有傷。
可他的胸口,確實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拆開繃帶,似是傷了有一陣,傷口已經有癒合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