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想假裝鎮定,對織玉進來時的響聲恍若未聞,可是緊繃的背脊和控制不住捏緊的拳頭還是暴露了她的恐懼與不安。
「秋夕?」織玉輕聲詢問道。
聽到這全然陌生而輕柔的聲音,秋夕終於察覺出異樣,長睫一抖,緩緩睜開了眼睛,仰頭看了過來。
她的臉小巧精緻,秋水一般的雙瞳閃著淚光,眉眼耷拉著,卻不見頹喪,只有化不開的柔腸愁緒,叫人看了一點兒也生不起氣來。
烏黑髮亮的長髮如雀屏般散開,一部分鋪在她的身下,一部分勾纏在她的脖頸、鎖骨乃至胳膊上,像黑色的鎖鏈將她纏繞,又像倒著攀沿的樹根,流露出一種淒清哀憐的美來。
「你是誰?」她檀口微張,聲若蚊吶,卻掩不住婉轉悠揚。
看著她嬌美動人的容顏,聽到鶯啼般的聲音,織玉恍然發覺,自己並非第一次見她。
幾天前,剛到魏都的那個晚上,當宮中的宴會接近尾聲時,殿中的舞姬歌女漸次退下,走到她和欒轍坐的地方時,其中一個歌女險些被裙擺絆倒,她伸手扶了一下,當時聽到了一句「謝謝」,便與這個聲音一致。
這倒是個很好的話由。
「三天前的晚上,在皇宮之中,我們見過一面的。」
秋夕垂眸想了一會兒,眼中泛起漣漪,抬眼看過來,不確定地問:「你是南齊使團中人?」
她對那晚發生的事情印象深刻,那時她因嗓音被看中,剛進皇宮不久,滿心滿意以為再過不久就能離開皇宮,卻聽別人打趣說自己聲貌俱佳,很有可能被貴人看中。
她當即嚇得心神不寧,勉強不出差錯地唱完《笑沙鷗》後,在離場時一個失神差點兒摔倒,有一個席上的人扶了她一把。
後來她得知那裡坐的都是南齊使團的人,但也無法再表示感謝。
秋夕看著織玉,她穿著侍女的衣服,氣質卻與外面的那些侍女截然不同,沉靜得好像一塊未經打磨的玉石。
她顯然是個女子,可自己記得,那晚幫自己的人分明是個秀氣的男子,若不是兩人的臉非常相像,恐怕也聯想不到一塊兒。
這時,織玉已經半蹲下來,解開她手上腳上的繩索,看了眼她被磨得通紅的手腕腳腕,沉聲應道:「是,有人托我來救你——你還走得動嗎?」
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憐香惜玉了,織玉把秋夕拉了起來,秋夕連忙站好,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她有滿肚子的疑惑,又在看到織玉蹙眉的表情時不知如何問起。
她的腳碰到了什麼東西,那東西咕嚕咕嚕地轉了幾圈,碰到旁邊的木箱,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後停下。
秋夕定睛一看,那是一隻空碗,裡面原本盛著清水,是同院子的寧夫人給她送來的,餵她喝下之後卻不知怎的忘記將碗收走了。
她不禁想,寧夫人雖然看著高傲,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織玉的目光也在碗上,卻是看著碗邊一個平整而鋒利的缺口,「這個碗是哪裡來的?」
秋夕將碗的來歷向她說了,還沒來得及感慨,就聽織玉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十分輕鬆。
織玉扔給她一件侍女的衣服,說道:「你先在這兒等著,把衣服換上,我去去就來。」
秋夕茫然地見她走了出去,又不敢追出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門再度合上,倉房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靜,如同昨夜一般冷清孤寂。
她聽到外面傳來些許聲音,但又聽不真切,總感覺仿佛有什麼大事在發生,自己身處其中,卻一無所知。
可是她對織玉的話記得很清楚,她說她是來救她的,那麼,在走投無路之下,也只好去相信她,於是抹了把淚水,將那套侍女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至於原本身上的衣服,也還穿著,正好遮掩一下她過於纖瘦的身材。
秋夕沒有等多久,剛將衣服換上,倉房的門就再次被人打開,織玉也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只是這一次,她並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一個粉衣侍女和她一起。
秋夕認識這個粉衣侍女,聽說她是寧夫人身邊最得信任的人,負責整個明芷院的採買,每隔幾天便會從側門出府一趟,為寧夫人買時興的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