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多久,織玉就看見了他們的身影,由幾名士兵護送著,肩挑扁擔,頭上冒汗,到了側門門口,敲了敲門,便有行宮中的侍從出來接過東西,沒一會兒又將他們裝菜的空籃子還了回去。
全程他們都只站在門外,不曾進去,擦一擦汗,與旁邊的士兵閒聊幾句,一拿回籃子,便邁著輕快的步伐馬不停蹄地向山下趕去。
織玉跟上他們,一路走到山腳,待士兵離開後,正思索著是先去檀香寺還是清源宮時,忽聽其中一人說道:「可算是下來了,最近上山都害怕得很。」
「可不是嗎,萬一遇到了刺客,我們根本跑不脫。」另一人附和道。
前一人嘆氣道:「別說刺客了,你看那路上的血,真瘮得慌,我聽說長公主殿下請那些高僧過來,根本不是祈福,而是為了超度這些人。」
另一人倒吸一口冷氣,看了看周圍,太陽將大地照耀的一片亮堂,只有路旁的林中陰影遍布,仿佛張牙舞爪的鬼影,身子頓時抖了幾下,纏著聲音說,「別嚇我,我膽小。」
沒想到前一人見狀愈發變本加厲,壓低了聲音說,「你有沒有覺得,突然變冷了?」
後一人尖叫一人,躲到前一人身後抱頭蹲下,前一人將他拉起來,神神秘秘地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紙,安慰道:「別怕,我這有辟邪的符紙,是前幾天清源宮的雲浮道長給的,保准有效,什麼鬼都不怕,你要不要來一張,只要一兩銀子。」
後一人正要感動的痛哭流涕,聞言白了他一眼,站直了身體,「好啊,原來你是在故意嚇我,少騙人了,雲浮道長的符千金難求,你怎麼會有,怕不是自己畫的。」
前一人嘿嘿一笑,自得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出事那天,長公主殿下請雲浮道長來驅邪,驅完邪又一時興起要吃素幾天,我剛裝了一車現殺的雞鴨魚肉,差點又要再運回去,你說這鬼天氣,哪裡放的,吃力不討好,還得被罵,多虧了雲浮道長說清源宮離這不遠,乾脆運到他們那兒去,有幾個小道長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為了補償,他就送了我這幾張符,還幫我算了一卦,說我這幾天會有一劫,要……」
他正要說如何化解,後一人已經不耐煩地打斷他,顯然不信他所說,「得了吧,道士吃肉,你編瞎話也要編的像一些。」
前一人一掌拍在後一人頭上,怒道:「誰編瞎話了,不知道道士也分很多種嗎,不吃肉不娶妻的才是少數。」
兩人的對話挺有意思,又透露出了一些不知道的訊息,織玉正認真聽著,卻見又走過來一隊巡邏的士兵,應是認得他們,笑著驅趕道:「去去去,別在這裡待著,有什麼閒話回城再說。」
兩人趕忙應了,一看天色也不早,抓緊時間進了月鹿城,倒是沒再多言,回倉署復了命,衙官體諒他們這一趟辛苦,叫他們回家休息。
於是兩人又各自回了家去,那前一人撰著符紙,因為沒賣出去,臉上頗有些懊惱,他一路向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在酒鋪打了一壺酒,哼著小曲兒拐進了一條老舊的巷子。
正掏鑰匙開鎖,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點細微的響動,還以為是哪家的貓跑出來了,轉頭正要驅趕,卻見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緩緩從巷口走過來。
她身形幾乎不怎麼晃動,看起來不疾不徐,卻瞬息走出了很遠,腳步聲也聽不見,逆著光也看不清面容,只有漆黑如瀑的長髮垂在肩上。
他一瞬間想起自己嚇唬別人的話,頓時真的覺得冷了起來,尖叫一聲往巷尾跑去。
織玉停住腳步,被眼前的一幕弄得莫名其妙,她還在想著要怎樣問他,怎麼人就跟見了鬼的似的跑了?
而且這是個死胡同,再跑能跑到哪裡去。
那人在巷尾使勁夠了兩下,發現根本夠不著,頓生絕望,雙手抱頭蹲下,顫聲叫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別來找我。」
說完,終於想起自己還有護身符,連忙將符紙掏了出來,舉過頭頂,努力翻出記憶中道士作法時的話:「急、急急如律令,退!」
聽到這句話,織玉終於弄明白了他在怕什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柔聲道:「你抬頭好好看看,我是鬼麼?」
那人聽到這輕柔好聽的聲音,恐懼減輕了些許,大著膽子抬頭一看,卻見方才沒有看清的臉上眉眼清麗脫俗,漾著淺淺的笑意,不由看得傻了。
好一會兒,又看向她的腳下清晰的影子,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不是鬼就好。
一想到自己平白無故被嚇了一跳,頓時又生出些怒氣,正打算發火,眼前的人笑容卻消失了,依舊美麗的面容上無端有了寒意。
他立刻噤若寒蟬,聽到女子一聲「讓開」,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撞到牆上。
織玉揮劍擋去疾馳而來的白光,抬頭看向屋頂一閃而過的身影,躍上牆頭,那身影卻跳入一眼望不到頭的民居之中,三兩下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