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交戰,燕國敗給了大梁,衛銜雪身為燕國的四皇子,如今是應了和談要去給梁國當質子。
「就是,咱們世子既然不發話,那就是默許。」一人舉目望了望前頭氣派的馬車,偏頭道:「更何況,誰不知道大傢伙心裡都憋著氣呢,給他留條命都是咱們仁德……」
「那可是……」那人咬著牙:「萬人的血債……」
說起「血債」,一道冷風忽地呼嘯而過,直將衛銜雪凍得寒顫不止,他沒有力氣抬頭,卻也知道數道凌厲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上方。
梁國將士切齒道:「蘄州百姓連帶守城將士萬人性命,皆被燕國血洗乾淨,此等國恥血債,豈是他一個不受寵的燕國皇子可以抵消的!」
燕國挑起戰亂,那一戰打得人神共憤,梁國邊境蘄州被燕國將士攻陷,那領兵將領竟然連根拔起,將其中的將士百姓上萬人屠戮殆盡,偏偏這一戰,燕國敗了。
如今清算,衛銜雪這個不受寵的皇子,倒要來還這個血債,他作為質子前往梁國,一路被梁國將士鐵索加身拖行馬後,仿佛是要把他折磨至死。
說到血債血償,那牽引著鎖鏈的將士猛地將鐵索一拉,被拖在後邊的衛銜雪直接就腳下一跌,整個人往前倒在了地上。
雪天的地帶著濕意,雪剛落就融進污水裡化了污泥,那骯髒的雪水將衛銜雪白色的裡衣染得狼狽不堪。
他些微用手撐地,才沒讓臉也落進泥淖里,可緊接著一鞭子從上頭抽來,直直地落在他的後背上,尖銳的疼痛讓衛銜雪一哆嗦,偏身就在污泥里打了個滾,污水直接灌進了他的口鼻,一臉的泥淖連他的容顏也花掉了,只剩飛揚的白雪落在他烏黑的髮絲里,分明地顯露出些許乾淨。
衛銜雪喉間乾澀,他吃力地抬起頭從那污泥里出來,撐著地往蒼茫的天空里望著,可他發覺自己如何也爬不起來,落進眼裡的雪灰塵一樣,慢慢地虛成了一片,他又撐不住重新摔回了地上。
手腕間立刻尖銳地疼了一下,這一摔他系在手間的珠串撞上了石子,直接碎成了幾半,尖銳的碎塊扎進了他的皮膚,汨汨流出的血混在了泥淖間。
「這就暈了?」衛銜雪聽到耳邊的聲音和嗤笑好像都漸漸遠去了,眼前愈發朦朧,發沉的眼皮緩緩闔了起來。
見衛銜雪沒了動靜,後頭一個將士下了馬,他探了下衛銜雪的鼻息,「嗤」了一聲,「還真是暈了……」
說罷,那人不情願地快步往前走了幾步,在那名為鴉青的侍衛馬前停了腳,「鴉青大人,那個衛銜雪暈過去,屬下們也沒想到他……」
沒想到他如此不禁折騰,那將士還想多言,就聽見馬車上的金鈴響了一聲,馬車停住了,前頭的馬夫趕緊過來掀開帘子,裡頭的聲音也一併飄了出來:「暈過去了?」
那聲音好似還夾著一聲淺笑,馬車裡的金貴世子探出了頭來,是張不過十五六歲的臉,江褚寒生得明朗,面容似乎是隨了他的武侯父親,帶著些硬朗的銳氣,年輕的面容里又還露著些少年意氣。
可江褚寒名聲不好,他眼裡含著笑,總帶著些許不羈的意味。
江褚寒披著大氅,懷裡還抱著個湯婆子,與周圍行軍的做派全不一樣,他從馬車上下來,挑眼看了下那過來回稟的將士,「本世子接了要帶燕國質子回京的旨,如今他暈了,你說如何是好?」
「這……」那將士是侯爺手下,對著自家世子的問詢,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罷了。」江褚寒把暖手的湯婆子遞給了鴉青,紆尊降貴地移步往後走了,「我去看看他。」
江褚寒一路走到衛銜雪跟前,那騎馬的眾將士都一道下來了,江褚寒俯視著半邊臉埋在污泥里的衛銜雪,不禁皺了下眉,「狼狽。」
他視線一移,看見了衛銜雪手腕間碎掉的珠串,那珠串似是燕國的樣式,江褚寒好奇地俯身伸出了手,忽然就聽見昏迷的衛銜雪好似喃喃地喊著什麼。
「江……」衛銜雪昏迷時依舊在發抖,嘴裡聲音沙啞,幾乎聽不出他說了什麼。
可江褚寒還是耳尖地聽出來了,他喊的是「江褚寒……」
衛銜雪一個敵國質子,連江褚寒的面都沒見過,怎麼會在昏迷的時候喊他名字?
江褚寒晃了下神,指尖忽然就一陣刺痛,那碎掉的珠子竟不經意刺破了他的手指。
晦氣。江褚寒心裡罵了衛銜雪一聲,他將指尖湧出的一滴血抹在衛銜雪的裡衣上,直起身就要離開,可一陣寒風正對著江褚寒的衣襟里吹了過來。
那風刺骨的冷。
旁人都知道江世子身上有頑疾,因而身位武將世家的公子並未繼承鎮寧侯的衣缽,他身嬌體貴,自是吹不得風,江褚寒攏了攏衣襟,摸了下肩上的皮毛,竟又往迴轉了身。
江褚寒身上的大氅很是名貴,雪白色的領子襯極了他的面容,可他單手將大氅解下來,看也不看地丟在了衛銜雪的身上,雪白的皮毛也沾了泥。
「今日找個地方暫且停留。」江褚寒搓了下手,頭也不回道:「質子隨我等入京,可別讓他死了。」